那張承載著千年遺恨的獸皮古卷,在夜塵凡指尖星輝的觸碰下,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一個沉睡了千年的靈魂,正被強行從永恒的死寂中喚醒,發(fā)出不甘而痛苦的呻吟。
風清揚只覺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毒之氣,從那古卷中轟然爆發(fā),瞬間充斥了整個聽雪小筑。他身為天人境高手,心神堅毅如鐵,竟也在接觸到這股氣息的剎那,感到一陣心神搖曳,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尸山血海、萬毒噬心的恐怖幻象。
“先生,快住手!”他駭然失色,不假思索地便要出手,試圖將夜塵凡與那恐怖的怨念源頭強行分開。
然而,他的手還未抬起,便被一股柔和卻又浩瀚無垠的力量,輕輕地擋了回來。
那力量,源自夜塵凡。
少年依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神情卻是一片寧靜。他那按在古卷上的手指,散發(fā)出的星輝愈發(fā)璀璨,仿佛不是在觸碰一張獸皮,而是在撫平一個即將爆發(fā)的宇宙。他那經(jīng)過《觀想存神法》千錘百煉的神魂,此刻化作了一片真正的包容萬物的星空,溫柔而又堅定地將那股狂暴的充滿了怨毒與不甘的千年遺念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包裹了進去。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神魂碰撞,更像是一片無垠的大海,在溫柔地擁抱一條桀驁不馴、試圖奔流入海的狂暴江河。任憑那江河如何咆哮、如何沖擊,最終都只能被大海的浩瀚與深邃,漸漸同化,消弭于無形。
風清揚的動作僵在了原地他震撼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足以讓天人境高手都心神失守的恐怖怨念,在夜塵凡那看似單薄的身軀面前,竟是如此的無力。
這少年,他的神魂,究竟強大到了何等匪夷所思的境地!
與此同時夜塵凡的意識,已被那股龐大的信息洪流,拉入了一片破碎而又混亂的時光碎片之中。
他的眼前,不再是聽雪小筑的清雅幽靜,而是一片燃燒的天地。
天空是詭異的五彩之色,那是無數(shù)種劇毒混合后,映照出的死亡霞光。大地在崩裂,山川在哀嚎,曾經(jīng)的神農(nóng)藥圃化作焦土,傳說中的造化靈泉,正“咕咕”地冒著致命的毒泡。
一個渾身浴血、披頭散發(fā)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片狼藉的丹房之中,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了絕望與瘋狂。他便是丹心宗的末代宗主。
“哈哈哈……你們要這藥王谷,我便將這人間仙境,化作九幽煉獄!與我丹心宗,一同陪葬!”
隨著他的狂笑,無數(shù)的毒丹毒草毒液被他以身家性命為引,徹底引爆!一場席卷了整個山谷的萬毒風暴,就此形成。
畫面破碎,轉(zhuǎn)換。
夜塵凡“看”到了一雙嬰兒的眼睛,清澈而又無辜,倒映著漫天的火光與毒霧。那雙眼睛里,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恐懼。
緊接著是一只布滿鮮血與傷痕的大手,正顫抖地,在一張獸皮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刻寫著什么。那股不甘悔恨以及對女兒那份撕心裂肺的愛與不舍,如同實質(zhì)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夜塵凡的神魂之上。
這股龐雜的意念,充滿了負面的情緒,足以將任何一個窺探者的神魂撕成碎片。
然而,夜塵凡的識海,早已化作一片真正的星空。這些狂暴的情緒碎片,涌入其中,便如同墜入宇宙的流星,雖劃出璀璨的軌跡,卻終究只能在無垠的黑暗中,燃燒殆盡,化為虛無。
他像一個最冷靜的旁觀者在這片混亂的記憶風暴中尋找著那唯一的一絲指向生機的線索。
終于,所有的碎片與情緒,都如同百川歸海般,匯聚向了最后一個也是最清晰的一個畫面。
燃燒的藥王谷中心,有一株巨大無比、卻早已枯死的參天古樹。那樹通體焦黑,仿佛被雷劈過千百次卻依舊屹立不倒,透著一股亙古不滅的死寂氣息。它,便是“萬毒絕陣”的陣眼!
丹心宗宗主踉蹌著走到古樹前,懷中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他看著女兒熟睡的臉龐,眼中所有的瘋狂與怨毒,都化作了無盡的溫柔與悲傷。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由不知名神木雕琢而成,散發(fā)著淡淡青光的令牌,正是那“百草令”。他小心翼翼地,將令牌塞入了古樹主干上一個天然形成的樹洞之中。
做完這一切他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然后他解下了女嬰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用上百種奇異香草,以一種無比繁復(fù)的手法編織而成的小巧掛墜。
那掛墜,名為“百草結(jié)”,與那“百草令”本是同根同源之物。
他將那“百草結(jié)”,緊緊地攥在手中,用盡最后一絲神魂之力,在其中留下了一道充滿了慈父之愛的精神烙印,一道絕望中的祈愿——愿此結(jié),能有朝一日,指引他的血脈,找到那唯一的生機。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丹心宗宗主最后的生命氣息,徹底消散。那股積攢了千年的怨毒與不甘,失去了最后一點理性的束縛,化作一道純粹的毀滅洪流,向著夜塵凡這個“入侵者”的神魂,反噬而來!
“先生!”風清揚臉色大變,他看到夜塵凡的嘴角,竟?jié)B出了一縷殷紅的鮮血!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剛要強行出手,卻見夜塵凡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眸子里,星河流轉(zhuǎn),深邃無垠。所有的幻象,所有的怨毒,都在他睜眼的剎那,煙消云散。他識海中的那片宇宙,只是微微一震,便將那最后的反噬之力,徹底吞噬、同化。
“噗?!?/p>
那張承載了千年遺秘的獸皮古卷,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之后,再也無法維持形態(tài),在夜塵凡的指尖下,無聲地化作了一捧飛灰,飄散于空氣之中。
“無妨?!币箟m凡抬起手,平靜地拭去嘴角的血跡,那雙眼睛,比之前更加明亮、深邃。
他看著一臉驚疑與關(guān)切的風清揚,緩緩開口,將自己在那千年回響之中窺見的一切娓娓道來。
“‘百草令’,藏于藥王谷中心,一株枯死的通天巨木的樹洞之中?!?/p>
“而想要安全地靠近那陣眼,光有令牌,還不夠?!币箟m凡的聲音頓了頓,說出了那個真正的關(guān)鍵,“還需要另一件信物——一枚由丹心宗宗主親手為他女兒編織的‘百草結(jié)’。令為匙結(jié)為引二者合一方是真正的破解之法?!?/p>
風清揚聞言,先是大喜過望但隨即那剛剛?cè)计鸬南M穑直灰慌枥渌疂矞纭?/p>
“百草結(jié)?在那女嬰身上?可……那已是千年前的事了!”他苦澀地說道,“千載光陰,滄海桑田。那女嬰的后人是否還存活于世?即便存活,又流落于何方?這茫茫人海,去何處尋找那枚小小的‘百草結(jié)’?這……這與大海撈針,又有何異?”
這條線索,似乎又將他們引向了一個新的絕路。
夜塵凡卻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洞悉一切的智慧。
“城主,我們不必去尋人。”他看著風清揚,緩緩引導(dǎo)道“試想一位將丹道修煉到極致的宗主,在臨死之前,會將自己唯一的血脈,托付給什么樣的人,送到什么樣的地方去避難?”
風清揚一怔,順著夜塵凡的思路思索起來。
一個瀕臨滅門的丹道宗門,其最大的敵人,必然也是同領(lǐng)域的強者。要躲避這種級別的追殺,藏身之所必須足夠隱蔽,且自身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更重要的是,那個地方,必須與“丹道”或“醫(yī)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才能讓那位宗主放心。
一個個名字,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又被一一否決。
突然,一個塵封已久,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名字,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他的思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難道是……”他失聲驚呼,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懸壺山,醫(yī)圣一脈!”
九州之內(nèi),若論醫(yī)道,懸壺山是當之無愧的泰山北斗!那一脈,向來不參與世俗紛爭,地位超然,與世隔絕,卻又掌握著足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通天醫(yī)術(shù)。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地方,能庇護丹心宗的遺孤,且無人敢去招惹,那便只有懸壺山!
“看來城主已經(jīng)有答案了。”夜塵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可是……懸壺山飄渺無蹤,數(shù)百年未曾在世間現(xiàn)身,世人只知其名無人知其所在?。 憋L清揚的眉頭,再次緊鎖。
“公輸前輩所贈的天機盤,或許能為我們指引方向?!币箟m凡的聲音,充滿了自信。
風清揚的眼中,再次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
對??!天機盤!
一條斷了千年的線索,在夜塵凡那匪夷所思的手段與洞悉人心的智慧之下,竟被抽絲剝繭,層層遞進,最終化作了一條清晰無比的康莊大道!
所有的謎題,都已解開。所有的目標,都已明確。
風清揚看著眼前這個面色雖蒼白,眼神卻亮如星辰的少年,心中的震撼與敬佩,已經(jīng)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胸中豪情萬丈。
“好!我這就去準備!”他站起身,聲音鏗鏘有力,“三日之后,我們便啟程,西行萬里,一探懸壺,二闖藥王!”
一場即將震動九州的風云之旅,便在這一刻,正式定下了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