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只有西澤爾頸后烙印那急促明滅的幽藍光芒,在慘綠色的冷光背景中,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喘息,映照著蘇茜瞬間變得無比復雜的臉龐。驚愕、掙扎、冰冷的憤怒、深沉的悲傷……
無數(shù)情緒如同風暴般在她清秀的眉眼間掠過。她栗色的馬尾辮隨著她身體的僵硬而垂落,幾縷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
幾秒鐘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豎井深處不知何處傳來的、冷凝水滴滴答答的聲響,如同倒計時的秒針,敲打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
終于,蘇茜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沒有回頭,只是用那只空閑的、帶著醫(yī)療手套的手,極其迅速地在腰間的醫(yī)療箱側面一個不起眼的暗格上按了一下。
“咔噠?!?/p>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械彈響。
暗格滑開。
蘇茜的手指探入其中,沒有拿出任何醫(yī)療器械,而是小心翼翼地拈出了一樣東西。
她猶豫了半秒,仿佛那東西重逾千斤,然后,猛地將它彈向下方!
一點微弱的光芒在幽暗的豎井中旋轉著落下。
岑星河下意識地伸出僅存的左手,接住了它。
入手冰涼。
是一個小巧的、由柔性光子材料制成的全息相框,邊緣鑲嵌著廉價的合金。相框表面沾染著些許油污,但無損于它投射出的影像。
嗡!
一道柔和的白光從相框中心亮起。
一個身穿帝國標準制式作戰(zhàn)服、笑容無比燦爛的少年影像懸浮在岑星河眼前。他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剃著利落的短發(fā),臉頰上甚至還帶著點未褪盡的稚氣,深褐色的眼睛明亮得如同盛滿了星光。
他對著鏡頭,比著一個帝國前線士兵常用的、代表勝利和好運的手勢,笑容純粹而充滿希望。
“他叫凱恩?!?/p>
蘇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平靜得可怕,卻又像壓抑著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我的弟弟?!?/p>
全息影像中的少年依舊在燦爛地笑著,那笑容在豎井慘綠色的冷光和西澤爾頸后烙印的幽藍閃爍中,顯得格外刺眼。
“三個月前,”蘇茜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蛇夫座星環(huán),帝國第三巡邏艦隊遭遇不明身份的小股聯(lián)邦艦隊騷擾。一次短暫的交火。凱恩所在的‘灰雀號’護衛(wèi)艦被一發(fā)流彈擊中側舷。帝國軍部的戰(zhàn)報上說,是運氣不好,被聯(lián)邦的‘意識干擾彈’近距離波及,艦體結構完好,但內部人員受到強精神沖擊,幸存者均陷入不可逆的‘意識剝離性植物狀態(tài)’……通俗地說,就是腦死亡,只剩下會呼吸的軀殼?!?/p>
意識干擾彈?
岑星河皺緊眉頭。
聯(lián)邦確實有這種非致命性武器,通過定向釋放高強度精神干擾波,使目標區(qū)域人員短暫或永久性失去意識。但通常用于特種作戰(zhàn)或人質營救,極少在艦隊戰(zhàn)中使用,更別說造成整艘護衛(wèi)艦人員“腦死亡”這種極端后果。
這不合常理!
“我不信!”蘇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悲憤,在豎井中激起輕微的回響。
“凱恩的戰(zhàn)友!那些和他一樣變成‘植物人’的士兵!他們的家屬都接受了軍部的撫恤和‘意外’的解釋!但我……我是帝國一級神經(jīng)創(chuàng)傷治療師!我有權限接觸他們殘留的神經(jīng)活動數(shù)據(jù)!”
她猛地轉過身,不再攀爬,居高臨下地看著岑星河,慘綠色的冷光將她半邊臉映得如同鬼魅,那雙眼睛里燃燒著冰冷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她指著岑星河手中的全息相框,又猛地指向昏迷中依舊在痛苦痙攣的西澤爾頸后那個明滅不定的幽藍烙?。?/p>
“我用我的私人設備,最高精度的神經(jīng)頻率分析儀,掃描了凱恩殘留的神經(jīng)突觸!”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那不是普通的意識干擾!那是精準的、定向的神經(jīng)摧毀!就像……就像用一把燒紅的納米手術刀,精準地切斷了他們大腦中負責‘自我意識’和‘人格核心’的神經(jīng)束!而在那些被摧毀的神經(jīng)束末端殘留的異常能量波紋里……我檢測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刻骨的仇恨:
“我檢測到了……和西澤爾特使頸后那個烙印……同源的信號頻率!獨一無二的、屬于岑玄私人實驗室的神經(jīng)改造烙印的……能量特征碼!”
轟!
如同驚雷在岑星河腦海中炸響!
岑玄!
又是岑玄!
他不僅制造了西澤爾這樣的活體容器,他還用同樣的技術,對帝國的士兵下手?
為了什么?
收集實驗數(shù)據(jù)?
測試武器的威力?
還是……為了制造更多沒有思想的“容器”?
“聯(lián)邦的武器?帝國的撫恤?都是狗屁!”蘇茜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絕望和憤怒。
“我們都只是他實驗室里的小白鼠!區(qū)別只在于,有的被關在玻璃罐里,有的被放養(yǎng)在戰(zhàn)場上!凱恩……他只是運氣不好,撞上了岑玄測試新玩具的現(xiàn)場!”
她栗色的馬尾在顫抖,眼神死死盯著岑星河。
“所以,幫你們?不!我是在幫我自己!幫凱恩!幫所有被他當成實驗品的人!岑玄要西澤爾活著,完好無損地活著!那我就偏要看看,他這個‘完美容器’失控爆炸的樣子!或者……”
她的目光落在岑星河缺失的右臂處,又移到她那即使在慘綠冷光下也顯得異常深邃的黑眸,“看看你這個能讓他失控的‘意外因素’,能不能撕開岑玄那張道貌岸然的皮!”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注滿了岑星河的血管。憤怒、惡心、徹骨的寒意,讓她殘存的左臂微微顫抖。
岑玄的網(wǎng),比她想象的更加龐大、更加黑暗!他不僅操控著帝國的棋子,甚至可能滲透了聯(lián)邦的高層!他的實驗場,是整個銀河!
而她和西澤爾,只是他龐大棋盤上兩顆稍微特殊一點的棋子罷了!
“呃啊——!”
就在這時,上方被固定在蘇茜背上的西澤爾,猛地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痛苦的嘶吼。他頸后的幽藍烙印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甚至短暫地壓過了冷光棒的慘綠色!
烙印周圍的皮膚下,暗紅色的熔巖光芒瘋狂涌動、凸起,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整個人如同煮熟的蝦米般劇烈弓起,綁縛他的工程索帶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蘇茜眼前光幕上那條代表“異常能量富集”的深紅色曲線,瞬間沖破了光幕的頂端。刺耳的、代表生命體征極端危險的警報蜂鳴聲,如同死神的喪鐘,瘋狂地在死寂的豎井中響起。嗡鳴聲撞擊著冰冷的金屬內壁,激起令人牙酸的回響。
“該死!臨界點!他要撐不住了!”
蘇茜臉色劇變,聲音因恐懼而變調!她能感覺到背后傳來的、那股足以焚毀一切的恐怖能量波動正在瘋狂積聚!
西澤爾的身體像一顆即將引爆的超新星炸彈!
千鈞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