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從公墓出來,天已經(jīng)灰蒙蒙亮了。他沒回家,在街口早點攤子上坐了會兒,要了碗豆?jié){,兩根油條。熱豆?jié){下肚,身上才暖和點兒。
攤主是個胖大姐,系著白圍裙,手上油乎乎的,一邊炸油條一邊跟他搭話?!斑@么早啊?看你這臉色,沒睡好?”
陳墨嗯了一聲,沒多說。
胖大姐把油條撈出來,瀝瀝油。“唉,這年頭,誰心里沒點事呢。吃好,吃好?!?/p>
陳墨吃完,付了錢。順著馬路牙子慢慢走。風吹過來,路邊梧桐葉子沙沙響。他想起林薇離婚時候,寄存在他那兒一個箱子。說是些舊東西,沒處放,先擱他那兒。等他安定好了再來拿。
后來她沒來拿。他也忘了。
箱子放在他以前租的房子那小儲藏室里。離婚后他搬了出來,房子退了,東西零零碎碎挪到現(xiàn)在住的地方。那箱子好像也搬過來了,塞在床底下,一直沒動過。
他得去找找。
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個老小區(qū),六層樓,沒電梯。他住四樓。樓道里暗,聲控燈壞了有陣子了,他跺跺腳,燈沒亮。摸黑掏出鑰匙開了門。
屋里有點亂。前幾天沒心思收拾,沙發(fā)上堆著衣服,桌上幾個泡面碗。
他彎下腰,撅著屁股,往床底下瞅。灰挺厚。拉出來一個帆布箱子,軍綠色的,邊角磨得發(fā)白。就是它。
箱子上掛著個小鎖。他想了想,起身去廚房抽屜里翻,找出個老虎鉗。夾住鎖鼻子,一使勁,咔噠,鎖扣斷了。
打開箱子。一股子樟腦丸和舊紙張的味道。
最上面是幾件毛衣。林薇以前織的。她手巧,會織各種花樣。拿起一件灰色的,摸上去軟乎乎的。他記得這件。他生日時候,她趕工織出來的,織了好幾個晚上,手指頭都磨紅了。
他把毛衣湊到鼻子底下。好像還有點她常用的那種雪花膏的味兒,淡淡的。
心里頭有點發(fā)酸。那時候多好。兩個人,一個織毛衣,一個在旁邊看書。安安靜靜的。
毛衣下面,是幾本書。一本舊相冊。他翻開,里頭是他們剛結(jié)婚時候的照片。在公園里,她靠著他的肩膀,笑得很甜。那會兒真年輕。
相冊底下,有個鐵盒子。銹了。打開,里頭是些零碎。幾個發(fā)卡,一個褪了色的蝴蝶結(jié),電影票根,還有一支鋼筆。
黑色的鋼筆,英雄牌的。他認得。是他送她的。那會兒她剛找到新工作,他說送支筆,祝你筆下生花。
他拿起筆。冰涼的。
手指頭剛碰上筆桿,忽然心里一咯噔。好像有什么東西,順著指尖鉆了進來。
不是毛衣那種暖乎乎的感覺。是另一種……急慌慌的,亂糟糟的感覺。
眼前好像閃過個畫面。燈不太亮。林薇坐在桌子前,拿著這支筆,在紙上飛快地寫。寫什么?看不清楚。她好像很急,很怕。手有點抖。
寫著寫著,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好像聽見什么動靜。臉色發(fā)白。
紙上最后幾個字……“不要相信……”
寫到這里,斷了。
陳墨眨眨眼。畫面沒了。手里還是那支冰涼的筆。
他心里頭發(fā)毛。這是怎么回事?
正想著,忽然覺得手里的筆動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屏住氣,盯著。
那支筆,真的在他手心里,自己輕輕轉(zhuǎn)了一下。筆尖顫巍巍的,挪著,最后指向箱子里頭,角角上那個地方。
陳墨汗毛都立起來了。這怎么回事?
他看看筆,又看看箱子角。那里就是普通的紙板,沒什么特別。
他伸手過去,用手指頭敲了敲。聲音有點空。
心里一動。他仔細看,發(fā)現(xiàn)角上那塊紙板邊緣,好像有條細縫。用指甲摳了摳,能掀起來一點。
是個暗格。
他小心地把那層薄紙板掀開。里頭有個小東西,閃著金屬的光。
拿出來一看,是把鑰匙。黃銅色的,小小的。上面貼了個白色的小標簽,寫著數(shù)字和一串字母:“B217,城西支行”。
是銀行保險柜的鑰匙。
陳墨捏著這把小鑰匙,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床底下的灰撲撲地往上飄。
窗外,天光大亮了。汽車喇叭聲,隔壁大媽咳嗽聲,遠遠近近地傳進來。
可他覺得,周圍安靜得可怕。
林薇藏著這把鑰匙。用這種方式。她那時候,到底遇著什么事了?怕成那樣。
“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誰?
他看看手里那支筆。它安安靜靜的,再也不動了。
他把鑰匙緊緊攥在手心里。硌得慌。
得去銀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