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鄰居李姐敲門,說她要回趟老家長輩家,讓我?guī)兔φ湛磧商焖巧闲W(xué)的女兒,還笑著說孩子乖得很,就晚上給熱口飯就行。
我剛點頭要應(yīng),眼前忽然晃過幾行白字,像極了視頻里的彈幕:
【別應(yīng)!那孩子上周放學(xué)路上掉過小區(qū)后湖!】
【她哪是回老家長輩家?是昨晚夢見孩子說“冷”,怕沾晦氣才想把人丟出來——你接了,今晚孩子就會蹲你床頭問“阿姨,你看我腳腕上的水草還在嗎”!】
我手還停在半空中,新的字又飄過來:
【昨天我瞅見李姐往樓下垃圾桶扔孩子的舊鞋,鞋上沾著泥,還有幾根綠絲——那湖底是有沉木的,你說那是啥?】
……
下午三點零七分。
防盜門被敲響時,我正對著電腦屏幕改第五版策劃案。
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敲門聲不重,卻帶著種說不出的黏膩感,一下下敲在門芯上。
我起身去開門,貓眼里先映出半張笑著的臉。
是隔壁的李姐。
她今天穿了件新買的米色風(fēng)衣,頭發(fā)燙成時下流行的羊毛卷,手里卻沒拎常帶的帆布包,反而攥著個印著碎花的布口袋,袋口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什么。
“小蘇啊,忙著呢?”她往我屋里探了探頭,笑容比平時甜了三分,眼角的細(xì)紋都擠在一起,“跟你說個事兒,我老家那邊來電話,我媽突然不舒服,我得回去照看兩天?!?/p>
我“嗯”了一聲,還沒接話,她就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得低了些,卻故意讓我聽得清楚:“你也知道,我家萌萌剛上小學(xué),我這一走,沒人管她。你看……能不能麻煩你幫忙照看兩天?就兩晚,我后天準(zhǔn)回來。”
她說著,伸手從布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是她們家的門鑰匙,鑰匙鏈上掛著個粉色的小兔子掛件,兔子耳朵都磨得起了毛。
“萌萌可乖了,”李姐把鑰匙往我手里塞,語氣帶著點急切,又刻意裝得輕松,“晚上你給她熱口飯就行,她自己能寫作業(yè),不麻煩的?!?/p>
鑰匙尖碰到我掌心時,我忽然覺得指尖一涼。
不是鑰匙的涼,是那種浸在水里久了的濕冷,順著掌心往胳膊上爬。
我下意識想縮回手,眼前卻猛地晃過幾行白字。
不是電腦屏幕上的字,是浮在空氣里的,像視頻里沒關(guān)的彈幕,白得刺眼,字體是最普通的宋體,一行行疊在李姐的臉前面。
【別應(yīng)!千萬別應(yīng)!】
第一行字剛飄過去,第二行就跟著冒了出來,速度快得像在趕什么:【那孩子上周三放學(xué)路上掉小區(qū)后湖了!撈上來的時候都沒氣了!】
我瞳孔猛地一縮。
小區(qū)后湖我知道,就在三號樓后面,圍著一圈矮矮的石欄桿,水最深的地方能到成年人胸口,上個月物業(yè)還在湖邊貼了“禁止靠近”的告示,說是有孩子往湖里扔石頭,怕出危險。
可我上周三還見過萌萌。
那天我下班回來,在單元門口碰到她,她背著個藍(lán)色的書包,手里攥著根棒棒糖,看見我還甜甜地喊了聲“蘇阿姨好”。
怎么會掉湖里?
我盯著那行彈幕,腦子發(fā)懵,李姐還在催:“小蘇?你看這事兒……”
她的聲音像隔著層水,模糊不清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第三行彈幕又飄了過來,這次的字顏色深了點,像是用加粗字體打出來的,透著股說不出的寒意:【她哪是回老家長輩家?是昨晚夢見孩子說“冷”,怕沾晦氣才想把人丟出來——你接了,今晚孩子就會蹲你床頭問“阿姨,你看我腳腕上的水草還在嗎”!】
“阿姨,你看我腳腕上的水草還在嗎”。
這句話像根冰錐,一下扎進(jìn)我后頸。
我猛地抬頭看李姐,她臉上的笑容還掛著,可眼神卻躲了一下,飛快地瞟了眼我身后的客廳,又轉(zhuǎn)回來盯著我的手。
她的手指在風(fēng)衣口袋里動了動,像是在攥著什么東西。
我手還停在半空中,沒接那把鑰匙,新的彈幕又涌了上來,這次是好幾行疊在一起,字里行間都透著焦急:
【昨天我在樓下垃圾桶看見她扔孩子的舊鞋!】
【紅色的運動鞋,鞋底沾著泥,鞋幫上還有幾根綠絲!】
【那湖底是有沉木的,你說那綠絲是啥?是水草!是湖底的水草纏在鞋上了!】
【她根本不是怕孩子沒人管,是怕孩子的魂跟著她!想把你當(dāng)替死鬼!】
最后一行字飄過去時,我清楚地看見李姐的臉白了一下。
不是光線的問題,是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蒼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
她往前伸的手頓了頓,又往前遞了遞,聲音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小蘇,就兩天,算姐求你了,回來我給你包個大紅包……”
我盯著她的眼睛,忽然問:“萌萌現(xiàn)在在家嗎?”
李姐的眼神瞬間慌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往后退了半步,又很快穩(wěn)住,笑著說:“在呢,在屋里寫作業(yè)呢,我這不是怕耽誤她學(xué)習(xí),先過來跟你說一聲?!?/p>
可彈幕立刻反駁:【不在家!孩子的魂還在湖里飄著呢!她屋里根本沒人!】
【她那是騙你!想讓你先接下鑰匙,晚上自己去“找”孩子!】
【你要是接了鑰匙,今晚去她家,就再也出不來了!】
我攥著拳頭,指節(jié)泛白,忽然往后退了一步,避開她遞過來的鑰匙:“李姐,不好意思,我今晚要加班,可能沒時間照看萌萌?!?/p>
李姐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眼神里的急切變成了難以置信,又很快變成了怨毒。
但那怨毒只持續(xù)了一秒,又很快被笑容掩蓋,只是這次的笑容比剛才難看多了,嘴角扯得僵硬:“加班?。磕恰菦]事,我再問問別人?!?/p>
她說著,慢慢收回手,攥著鑰匙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在發(fā)白。
我沒再說話,看著她轉(zhuǎn)身往自己家走。
她的腳步很快,幾乎是逃著回去的,走到自家門口時,手忙腳亂地掏鑰匙,好幾次都沒插進(jìn)鎖孔。
我關(guān)上門,靠在門后,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剛才那些彈幕……是怎么回事?
我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空氣里什么都沒有了,只有電腦屏幕亮著,映出我蒼白的臉。
是我最近加班太多,出現(xiàn)幻覺了?
可那些彈幕太真實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印在我腦子里,尤其是那句“阿姨,你看我腳腕上的水草還在嗎”,像是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的一樣。
我走到電腦前,坐下,卻沒心思改策劃案了。
鼠標(biāo)漫無目的地點著,忽然停在一個文件夾上——是上周三拍的照片。
那天我下班碰到萌萌后,在小區(qū)超市買了瓶酸奶,出來時看見萌萌蹲在湖邊的石欄桿旁,手里拿著個小石子,像是要往湖里扔。
我當(dāng)時還喊了她一聲,讓她離湖邊遠(yuǎn)點,她抬頭沖我笑了笑,就跑開了。
我順手拍了張照片,照片里萌萌的背影小小的,藍(lán)色的書包在陽光下很顯眼,湖邊的石欄桿矮矮的,水面平靜得像塊鏡子。
我點開照片,放大。
就在萌萌腳邊的石欄桿上,隱約能看到一點紅色的痕跡。
不是油漆,像是……血跡?
我心里一緊,再放大時,照片卻變得模糊了,紅色痕跡也看不清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是物業(yè)打來的。
我接起電話,物業(yè)的聲音帶著點公式化的客氣:“蘇女士,您好,跟您說個事,三號樓后面的湖,明天開始要抽水清淤,這兩天可能會有點噪音,您多擔(dān)待?!?/p>
抽水清淤?
我心里“咯噔”一下,上周物業(yè)還說湖里沒什么問題,怎么突然要清淤了?
我問:“為什么突然要清淤???”
物業(yè)頓了一下,聲音壓低了些:“其實是……昨天有人在湖邊發(fā)現(xiàn)了一只孩子的鞋,紅色的運動鞋,物業(yè)怕還有別的東西,就決定抽水看看?!?/p>
紅色的運動鞋。
彈幕里說的,李姐扔的那雙鞋。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手機屏幕都拿不穩(wěn)了。
“那……那只鞋找到了嗎?”我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找到了,已經(jīng)交給派出所了,”物業(yè)說,“派出所那邊說會調(diào)查,您要是有什么線索,也可以跟他們說。”
掛了電話,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腦子里一片混亂。
如果彈幕說的是真的,萌萌上周三就掉湖里溺死了,那我那天看到的是誰?
還有李姐,她明明知道孩子沒了,為什么還要說孩子在家寫作業(yè)?
她扔孩子的舊鞋,是想銷毀證據(jù)嗎?
還有那些彈幕,到底是哪里來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往下看。
三號樓后面的湖就在視線里,湖邊已經(jīng)圍了一圈警戒線,幾個穿著物業(yè)制服的人正在搬抽水機,水面平靜得可怕,夕陽照在上面,泛著詭異的橘紅色。
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警戒線外面。
是個穿著藍(lán)色校服的小女孩,背對著我,手里攥著什么東西,一動不動地盯著湖面。
那背影……像極了萌萌。
我心里一緊,再仔細(xì)看時,那身影卻消失了,像是被風(fēng)吹走了一樣,只剩下空蕩蕩的警戒線。
我揉了揉眼睛,以為又是幻覺。
可下一秒,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條短信。
發(fā)件人未知,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
【晚上別開窗,她會來找你要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