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玦安的日子,比我想象中還要難熬。
他不說,不動,不反抗。
我端藥過去,他就面無表情地喝掉,哪怕藥汁苦得能澀掉舌頭,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我給他送飯,他也就安安靜靜地吃,吃得不多,但也不絕食。
他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我擺布。
但他那雙眼睛,只要一對上我,就充滿了刀子。
那是一種無聲的凌遲。
他越是平靜,我就越是心驚。我知道,這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他在等,等一個能將我徹底撕碎的機會。
這天,宮里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柳如月。
蕭玦的白月光,原著里真正的女主角。
她剛從江南養(yǎng)病回來,聽聞蕭玦“病重”,第一時間就進宮來探望。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跪在養(yǎng)心殿外,哭得梨花帶雨,求著蕭衍讓她見蕭玦一面。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孝服,未施粉黛,臉上掛著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陛下,求求您,讓臣女見王爺一面吧!臣女聽聞王爺病重,心急如焚,若是不能親眼看他安好,臣女……臣女寢食難安??!”
蕭衍站在殿前回廊下,負手而立,看著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
我在殿內(nèi),透過窗戶的縫隙,冷眼看著這場表演。
好一朵盛世白蓮。
她這身孝服,是穿給誰看的?蕭玦還沒死呢。
她這番話,又是說給誰聽的?說給蕭衍,還是說給天下人,證明她對蕭玦的一片深情?
最終,蕭衍還是松了口。
“罷了,念你一片癡心,就進去看看吧。”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安寧,你帶柳小姐進去?!?/p>
我走了出去,對著柳如月福了福身。
“柳小姐,請吧?!?/p>
柳如月站起身,淚眼朦朧地看著我,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和審視。
“有勞安寧公主了?!?/p>
我領(lǐng)著她走進偏殿。
玦安正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看書,聽到腳步聲,他沒有抬頭。
“玦安總管,柳小姐來看你了?!蔽铱桃饧又亓恕翱偣堋眱蓚€字。
玦安握著書卷的手,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緩緩抬起頭。
當(dāng)他看到柳如月的瞬間,他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波瀾。
是震驚,是痛苦,是自卑,是無地自容的屈辱。
他下意識地想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遮住自己如今這副不男不女的樣子。
“王爺……”柳如月驚呼一聲,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她提著裙擺,跌跌撞撞地撲到床邊。
“王爺!您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是誰害了您!”
她抓著玦安的手,哭得肝腸寸斷。
玦安的身體僵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張梨花帶雨的臉,這張他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臉。
他想推開她,卻又舍不得。
他想抱住她,卻沒有資格。
他所有的驕傲和尊嚴,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你……怎么來了?”他開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我聽說了您的事,就立刻趕回來了!”柳如月哭著說,“王爺,您受苦了……”
“我沒事。”玦安別過頭,不讓她看自己的臉,“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來了?!?/p>
“不!我不走!”柳如月用力搖頭,“王爺,不管您變成什么樣子,如月都不會嫌棄您!如月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一番深情告白,說得是蕩氣回腸。
我站在旁邊,都快要鼓掌了。
如果我不知道后面的情節(jié),我大概也會被她感動。
可惜,我知道。
我知道這個女人,在發(fā)現(xiàn)蕭玦徹底失勢,再無翻身可能之后,會毫不猶豫地將目標轉(zhuǎn)向皇帝蕭衍。
玦安顯然也被她感動了。
他轉(zhuǎn)回頭,看著柳如月,赤紅的眼睛里,滿是掙扎和痛苦。
“如月……”
“王爺!”柳如...月打斷他,她抬起頭,含著淚的眼睛,卻越過玦安的肩膀,看向了我。
“安寧公主,”她忽然開口,“我聽聞,王爺出事那晚,是和您在一起?”
來了。
我就知道,她的矛頭,最終會指向我。
我迎上她的目光,淡淡地開口:“是。”
“那公主可知,王爺究竟是因何‘病倒’?”她把“病倒”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本宮不知。”我說,“本宮只知,那晚王爺喝醉了?!?/p>
“喝醉了?”柳如月冷笑一聲,“公主這話,未免太輕描淡寫了。誰不知道宸王殿下千杯不醉?怎會區(qū)區(qū)一杯合巹酒,就讓他變成了今天這副樣子?”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質(zhì)問的意味。
“安寧公主!你敢說王爺?shù)氖?,與你無關(guān)嗎?”
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玦安也看著我,他的眼神,比柳如月的質(zhì)問,更加鋒利。
他在等我的回答。
或者說,他在等我被柳如月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