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
“柳小姐,你是在審問本宮嗎?”我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她,“你用的是什么身份?是未來的宸王妃,還是未來的皇后?”
柳如月的臉色一白。
“你……”
“柳小姐,你要弄清楚。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是大梁皇帝親封的安寧公主。而你,不過是一個臣女。”我的聲音冷了下來,“本宮做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p>
“至于王爺?shù)氖?,”我轉(zhuǎn)向玦安,一字一頓地說,“陛下自有圣斷。就不勞柳小姐費心了?!?/p>
柳如月被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她大概沒想到,我這個聲名狼藉的“棄妃”,敢這么跟她說話。
她咬著唇,眼淚又流了下來,轉(zhuǎn)向玦安,一副尋求保護的柔弱模樣。
“王爺……”
玦安看著我,眼神復(fù)雜。
他沒有幫柳如月說話。
他只是冷冷地開口:“都滾出去?!?/p>
柳如月愣住了。
“王爺?”
“我叫你們,滾出去!”他低吼,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
柳如月不敢再說什么,只能委委屈屈地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殿內(nèi),只剩下我和他。
“你很得意?”他忽然開口,聲音里滿是嘲諷。
“還好?!蔽移届o地回答。
“蘇菱,你以為你贏了嗎?”他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你以為有我哥護著你,你就能高枕無憂了?”
“我告訴你,這只是開始?!?/p>
“我會讓你,親眼看著自己是怎么一點一點,失去所有?!?/p>
“我會讓你,比我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他的話,像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我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他面前,拿起桌上的藥碗,遞給他。
“玦安總管,該喝藥了?!?/p>
他的笑,僵在了臉上。
我的平靜,我的無視,才是對他最殘忍的報復(fù)。
他死死地盯著我,最后,一把奪過藥碗,將那黑色的藥汁,狠狠地灌進了自己嘴里。
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
我每天去給玦安送藥,聽他幾句淬了毒的詛咒,然后平靜地離開。
宮里的生活,乏善可陳。
但很快,一件大事,打破了這種平靜。
邊關(guān)急報,北境的蠻族部落突然集結(jié),撕毀了和平協(xié)議,大舉進犯我大梁邊境。
邊關(guān)守將連連敗退,一日之內(nèi),連失三城。
奏報傳到京城,朝野震動。
蕭衍在朝堂之上大發(fā)雷霆,摔了奏折,罵了一群酒囊飯袋。
但罵歸罵,仗還是要打。
問題是,誰去打?
大梁朝能征善戰(zhàn)的將領(lǐng),不少。但要說能鎮(zhèn)得住北境那些野蠻人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曾經(jīng)的戰(zhàn)神,宸王蕭玦。
可現(xiàn)在的蕭玦,只是一個被圈禁在宮里的太監(jiān)。
朝堂之上,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開交。
主和派認(rèn)為,應(yīng)該派使臣去談判,割地賠款,換取和平。
主戰(zhàn)派則認(rèn)為,蠻族狼子野心,今日退一步,他日他們便會進十步,必須打!
蕭衍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面的爭吵,一言不發(f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我知道,他也在頭疼。
下了朝,他直接來了養(yǎng)心殿。
不是來找我,也不是來看玦安。他一個人在書房里,待了整整一個下午。
晚膳的時候,他讓人傳我過去。
桌上擺了四菜一湯,很簡單。
他示意我坐下。
“嘗嘗這個,御膳房新做的糟溜魚片。”他給我夾了一筷子。
“謝陛下?!?/p>
我默默地吃著,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找我,絕不只是為了吃一頓飯。
“邊關(guān)的事,你聽說了吧?”他終于開口。
“聽說了。”
“你怎么看?”他問我。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陛下,臣妹一介女流,不懂軍國大事?!?/p>
“朕讓你說,你就說?!彼恼Z氣不容置疑。
我沉默了片刻。
“打?!蔽抑徽f了一個字。
蕭衍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說下去。”
“議和,是飲鴆止渴。”我說,“蠻族此次來勢洶洶,顯然是蓄謀已久。他們要的,絕不僅僅是幾座城池,幾百萬兩白銀。他們的目標(biāo),是整個大梁的江山?!?/p>
“一旦我們示弱,只會助長他們的氣焰。到時候,他們會像聞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擁而上,將我們撕得粉碎?!?/p>
“所以,這一仗,非打不可。而且,要打得狠,打得他們十年之內(nèi),再也不敢南下一步?!?/p>
我的話,讓蕭衍陷入了沉思。
“說得好。”他點了點頭,“道理,朕都懂??蓡栴}是,派誰去?”
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探尋。
我心里明白,他這是在考我。
朝中能用的大將,無非那么幾位。老將年邁,不堪遠(yuǎn)征。中生代的將領(lǐng),勇則勇矣,謀略卻稍顯不足,用來守城尚可,用來主動出擊,風(fēng)險太大。
最合適的人選,只有一個。
“陛下心中,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我輕聲說。
蕭衍的目光,越過我,看向了偏殿的方向。
那個方向,住著玦安。
“他?”蕭衍自嘲地笑了笑,“他現(xiàn)在,連刀都快拿不穩(wěn)了?!?/p>
“身子廢了,腦子還在?!蔽艺f,“北境的地形,蠻族的戰(zhàn)術(shù),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就算他不能親臨戰(zhàn)場,由他來制定戰(zhàn)術(shù),遠(yuǎn)程指揮,也比朝堂上那些紙上談兵的老爺們,要強上百倍?!?/p>
蕭衍沒有說話。
他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但他有顧慮。
讓一個被他親手廢掉的弟弟,重新染指兵權(quán),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也無異于與虎謀謀。
“陛下是擔(dān)心,猛虎出籠,反噬其主?”我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擔(dān)憂。
蕭衍的眼神冷了下來。
“安寧,你很大膽。”
“臣妹只是實話實說。”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畏懼,“陛下,如今的玦安總管,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宸王了?!?/p>
“他沒有兵,沒有權(quán),甚至沒有尊嚴(yán)。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您給的。您隨時可以拿走?!?/p>
“他是一頭被拔了牙,斷了爪的老虎。他就算有再大的恨,也只能在籠子里咆哮,傷不到您分毫?!?/p>
“但他的智慧,他的經(jīng)驗,還可以為陛下所用。用他,去咬死北境那群惡狼。”
我的話,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蕭衍的心上。
他看著我,眼神變了。
從前的審視和提防,變成了一種真正的欣賞。
“蘇菱,”他第一次叫了我的本名,“你是個天生的說客?!?/p>
“臣妹不敢?!?/p>
“朕決定了。”他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就依你所言?!?/p>
他立刻傳李公公進來,擬旨。
封玦安為“討逆軍師”,不入朝,不掌印,只在宮中,為前線大軍出謀劃策。
同時,任命老將李牧為征北大將軍,即日出征。
圣旨送到偏殿的時候,玦安正在用一塊破布,擦拭著他那把已經(jīng)蒙塵的佩劍。
那把劍,曾隨他斬將殺敵,飲血無數(shù)。
現(xiàn)在,卻只能被他藏在床底下,像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李公公宣讀完圣旨。
玦安握著劍,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
“玦安總管,接旨吧?!崩罟嵝训?。
玦安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沒有看李公公,而是穿過殿門,落在了站在院子里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靜。
平靜得可怕。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李公公面前,伸出雙手,接過了那卷明黃的圣旨。
“臣,玦安,領(lǐng)旨謝恩。”
他的聲音,沙啞,而冰冷。
我知道,蕭衍的籠子,困不住他。
那頭老虎,正在磨他那看不見的爪牙。
而我,親手給他遞上了一塊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