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易裹緊了身上的厚棉被,粗糙的布料摩擦著他脖頸處尚未完全愈合的擦傷,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這點痛感,在麻木的囚徒生涯里,竟成為一種奢侈的清醒劑。他蜷在墻角,目光卻緊緊地、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專注,鎖死在角落里那片緩慢蠕動的龐大陰影——“小墨”。
這名字是他起的,帶著一種黑色幽默,也帶著一絲自嘲的溫情。它龐大得幾乎占據(jù)了靜思堂三分之一的角落,像一團被隨意拋棄在地獄角落、又被賦予了邪異生命的腐肉聚合體。它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黯淡、濕滑的質(zhì)感,如同溶洞深處沉積了萬年的淤泥,上面布滿了林周易反抗留下的“勛章”——他用碎瓷片扎出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那些痂塊顏色深沉,形似腐敗的苔蘚或某種病變的樹瘤,在昏黃燭光下緩慢地起伏、翕合,如同靜思堂本身在呼吸、在腐爛。每一次微弱的蠕動,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粘稠聲響,像是無數(shù)粘液包裹的器官在暗處摩擦、擠壓。那股混合著陳年血腥、活物腐敗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腥甜氣息,是這方寸囚籠揮之不去的底色,是絕望最具體的味道。
“小墨,”他低聲喚道,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那團陰影似乎頓了一下,靠近頂端的某個區(qū)域,幾塊尤其巨大的硬痂微微裂開細縫,露出底下更深邃、更粘稠的黑暗,仿佛某種原始的眼瞳,漠然地“注視”著他。沒有情緒,只有一種純粹生物性的反應(yīng)?!疤拥钕滦滤土耸裁垂菲ㄍ嬉鈨簛砦鼓悖俊绷种芤椎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混雜著厭惡、好奇和被壓抑許久的憤怒。
崔嬤嬤送來的不只有維持他生存的粗陋物資,還有那只黑沉沉的木牌。此刻它就躺在他腳邊不遠處的地上,冰冷堅硬,上面那個陰刻的“觀”字,像一只來自幽冥的獨眼,冷冷地窺伺著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林周易知道,這不僅僅是太子的“寵物”,更是太子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這個被整個大胤皇族視為“污穢異端”、理應(yīng)被徹底抹除的存在,卻成了這個畸形秘密唯一的看守者與記錄者。命運的荒誕劇,在這座華麗的墳?zāi)估锷涎莸搅藰O致。他拿起一塊崔嬤嬤送來的、堅硬如石的雜糧餅,掰下一小塊,這動作牽扯到他肋下的舊傷,一陣銳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嘶……狗日的太醫(yī),下手真他媽黑……”他低聲咒罵,屬于現(xiàn)代靈魂周毅的粗口下意識地溜了出來。他將那塊雜糧餅,朝著“小墨”那片裂開的縫隙附近拋了過去。
餅塊在空中劃過一道短促的弧線,落地時發(fā)出輕微的“嗒”聲。靜默了幾息?!靶∧饼嫶蟮纳碥|似乎沒有明顯動作,但林周易敏銳地捕捉到,靠近餅塊落地點的“皮膚”下方,一股微弱的、如同水流般的涌動快速掠過。緊接著,那片區(qū)域的“淤泥”表面,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縫隙,邊緣滲出透明的粘液??p隙迅速擴大,形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邊緣不斷蠕動收縮的“口”。那塊硬邦邦的雜糧餅,如同被沼澤吞噬,眨眼間便消失在縫隙深處,連渣滓都沒留下。縫隙迅速合攏,只留下一點濕痕,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諝庵心枪筛瘮⌒忍鸬臍庀⑺坪鯘庵亓艘凰?。
“呵,”林周易扯了扯嘴角,一個冰冷而扭曲的笑容在他臉上浮現(xiàn)。“胃口倒是不小。精米細面喂慣了,也吃得下這豬食?太子爺對你,可比對我這個‘弟弟’上心多了。” 諷刺的話語像刀子,既是扎向那團怪物,更是扎向自己,也扎向那個高踞九重宮闕之上的儲君。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剩下的雜糧餅,又瞥了一眼腳邊那塊冰冷的“觀”字木牌。一個念頭,帶著強烈的惡意和探究欲,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他突然將手中剩下的餅,狠狠地砸向那塊木牌!
啪!
餅塊撞在堅硬的木牌上,碎屑四濺。木牌紋絲不動,“觀”字在燭光下反而顯得更加幽深?!靶∧彼坪醣贿@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了,龐大的身軀猛地一縮,隨即又膨脹開,表面的硬痂劇烈地起伏摩擦,發(fā)出更響亮的“咕?!焕病甭?,粘稠的液體從一些細微的裂縫中滲出。那片裂開的“眼瞳”區(qū)域轉(zhuǎn)向木牌的方向,裂開的縫隙更深了,散發(fā)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它似乎對這木牌……或者說木牌所代表的某種東西,有著本能的忌憚或強烈的不滿?
“有趣……”林周易低語,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探究光芒??謶謺簳r被巨大的好奇心壓倒。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蜷縮等死的皇子,他成了一個被困在絕境中的瘋狂科學(xué)家,研究對象是眼前這團由權(quán)力和扭曲培育出的怪物。
他開始“實驗”。
他將崔嬤嬤送來的、一份幾乎看不出是蔬菜的、蔫黃葉子包裹的東西抖開。一股難以形容的、介于霉?fàn)€和酸敗之間的氣味彌漫開來。林周易屏住呼吸,捏起一小片葉子,小心翼翼地丟向“小墨”。
這一次,“小墨”的反應(yīng)截然不同。那片葉子尚未落地,靠近的“淤泥”表面就猛地裂開一道更大的縫隙,一股粘稠、近乎透明的液體如同閃電般射出,精準(zhǔn)地卷住葉子,瞬間將其拉回縫隙深處。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整個過程,伴隨著一聲類似吮吸的、急促的“嘬”聲。
林周易瞳孔微縮。他注意到射出液體的那部分“皮膚”,顏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淺一些,質(zhì)地也呈現(xiàn)出一種奇特的玻璃膠質(zhì)感。他忍著惡心,又從那份“蔬菜”里挑出一點類似根莖的、灰黑色的東西,丟了過去。
沒有反應(yīng)。那東西落在“小墨”身上,滾了兩下,如同掉進了真正的淤泥里,毫無波瀾地被緩慢蠕動的身軀覆蓋、吞沒。
“挑食?”林周易挑眉,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興致盎然?“只吃葉子部分?那根莖呢?沒營養(yǎng)?還是……有毒?”他想起古代一些植物根莖可能有微弱毒性。難道這玩意兒有簡單的分辨能力?或是它對某種成分有特殊需求?
他把目光投向角落一堆崔嬤嬤前幾日送來、已被他丟棄的霉變粟米飯團。他走過去,用一根撿來的、還算干凈的小木棍,挑起一個已經(jīng)長出綠毛的飯團,遠遠地向“小墨”拋去。
“小墨”龐大的軀體再次涌動,但這次沒有射出黏液,而是前方的一片區(qū)域如同波浪般拱起,在那個發(fā)霉飯團落點的瞬間,下方裂開縫隙,將其吞入。動作相對“溫和”,少了之前的急切。
“寧愿吃發(fā)霉的粟米,也不碰那不明根莖?”林周易喃喃自語,“或者是對淀粉類食物更能接受?也對,本質(zhì)上,它可能就是個被改造過的、巨大的……消化器官?為了處理太子府某些見不得光的‘廢料’?”這個猜測讓他胃里一陣翻騰,但也讓他對“小墨”存在的目的有了更黑暗的認(rèn)知。這不僅僅是寵物,這是東宮處理某些“麻煩”的終極垃圾桶。
他決定更大膽一點。他走到那個盛水的破瓦罐旁,里面渾濁的水沉淀著泥沙。他舀起一小勺,猶豫了一下。水是生命之源,但也是污濁的載體。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勺渾濁的水,傾倒在自己和“小墨”之間的地面上。
渾濁的水液在地面暈開一小灘?!靶∧笨拷疄┻吘壍摹坝倌唷遍_始輕微地、試探性地蠕動、觸碰那片潮濕。很快,那部分“皮膚”如同吸水海綿般,開始緩慢地、但肉眼可見地將地面的水漬“吸”了進去!被吸干水分的地面,只留下一層淺淺的、類似鹽霜的痕跡。
“需要水……但排斥純粹的污泥?”林周易眼神銳利,“它吸收的是水分,但似乎能過濾掉大部分雜質(zhì)?有趣的‘凈化’機制……或者說,它只選擇性地吸收它能利用的成分?”這讓他聯(lián)想到那些傳說中能凈化水源的異獸,只是眼前這個,形態(tài)如此猙獰可怖。
實驗被打斷了。
殿門傳來沉重的、有規(guī)律的敲擊聲——咚、咚、咚。不是崔嬤嬤那種試探性的輕叩,而是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節(jié)奏。
林周易瞬間肌肉緊繃,所有的探究和瘋狂瞬間收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深入骨髓的警惕和偽裝出來的麻木。他迅速將地上的“觀”字木牌撿起,胡亂塞進棉被里,然后蜷縮回墻角,閉上眼睛,呼吸盡量放平緩。
沉重的朱漆殿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一股裹挾著雪沫的冰冷氣流猛地灌入,沖散了殿內(nèi)濃郁的腐敗氣息,卻帶來了另一種更令人窒息的寒意。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門外微弱的光線站在門口,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其身著代表東宮屬官的深青色服袍輪廓,袍角繡著代表太子身份的蟠龍紋樣,猙獰而威嚴(yán)。他沒有踏入殿內(nèi),仿佛這靜思堂的污穢會玷污他的靴底。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冷漠地掃視著陰暗的殿堂。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掠過墻角蜷縮的林周易,在他刻意制造的虛弱姿態(tài)上停留了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隨即,那目光轉(zhuǎn)向角落里那團龐大的、仍在無意識蠕動的陰影。
“小墨”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帶著權(quán)力意志的凝視。它龐大的身軀停止了蠕動,表面那些硬痂劇烈地起伏了幾下,裂開的“眼瞳”縫隙猛地收縮,仿佛在畏懼什么。那股粘稠的咕嚕聲也徹底消失了,整個怪物呈現(xiàn)出一種異常緊繃的死寂。
來人并未久留。他似乎只是確認(rèn)了什么。無聲地,殿門再次被沉重地關(guān)上,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和寒氣,也帶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壓。殿內(nèi)恢復(fù)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剛才只是一場短暫的噩夢。
林周易緩緩睜開眼,瞳孔深處閃爍著冰冷的怒火和一種被徹底物化的屈辱。他知道,剛才那人是太子的心腹。他來,就是看一眼這“寵物”是否還活著,看一眼他這個“看守者”是否還在履行職責(zé)。僅此而已。他甚至不屑于跟林周易說一個字。在這些人眼中,他林周易,堂堂大胤六皇子,其價值甚至不如角落里那團散發(fā)著惡臭的肉塊!他存在的全部意義,只剩下看守這只怪物、記錄它的狀態(tài),作為太子龐大權(quán)力體系中最微不足道、最陰暗的一個齒輪。
“呵……”一聲低低的、充滿無盡諷刺的笑聲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他慢慢坐直身體,棉被滑落,露出里面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曾經(jīng)或許也算華貴的舊袍——那是他被打入冷宮時唯一被允許帶走的“體面”,袖口和領(lǐng)口磨損嚴(yán)重,還沾著干涸的、不知是食物殘渣還是他自己傷口的暗褐色污跡。
他看向“小墨”。那怪物似乎也被剛才的威壓震懾得不輕,此刻才慢慢恢復(fù)那遲緩的蠕動,裂開的縫隙也重新顯露出來,里面依舊是無盡的黑暗和粘稠。
“看到了嗎,‘小墨’?”林周易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對著那團非人的存在說話,“這就是我們頭頂?shù)奶臁突吞烀?,你我皆是螻蟻,是塵埃,是‘污濁’,是‘異端’。區(qū)別只在于,你是太子爺?shù)摹杏谩铮摇彼D了頓,嘴角勾起一個扭曲的弧度,“是不得不和你這‘有用’之物捆綁在一起的、純粹的‘廢物’。”
他想起崔嬤嬤帶來的那塊木牌。他把它從被子里摸出來,冰冷的觸感刺骨。那個“觀”字如同烙鐵般燙手。是誰在觀?觀什么?是太子?是父皇?還是那些隱匿在王朝陰影深處、操縱著天命解釋權(quán)的道門老怪物?他們是否通過這塊冰冷的木牌,如同俯視著蟻穴里的蟲子般,觀察著靜思堂里這畸形共生的一幕?
一股強烈的、想要破壞的欲望充斥著他的胸腔。他拿起那塊木牌,走到“小墨”旁邊。怪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靠近,蠕動的幅度加大了一些,裂開的縫隙對著他,散發(fā)出警惕的氣息。
林周易沒有理會。他握著木牌,用其尖銳的角,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刮擦著“小墨”身上一塊顏色尤其深暗、看起來格外厚實的硬痂。
嗤啦…嗤啦…
令人牙酸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木牌的硬角在堅韌的痂塊上刮下一些深褐色的粉末狀碎屑。伴隨著刮擦,“小墨”那部分軀體開始劇烈地抽搐、收縮,發(fā)出一種類似痛苦呻吟的、極其沉悶的嗚咽聲,粘稠的液體從刮擦處滲出,顏色更深,帶著一種鐵銹般的腥氣。
“痛嗎?”林周易面無表情,動作卻越發(fā)用力,“痛就對了。這痛,是你存在的證明。也是我……還活著的證明?!彼袷窃谫|(zhì)問怪物,又像是在質(zhì)問自己,質(zhì)問這荒謬絕倫的命運?!拔覀冊谶@金碧輝煌的牢籠里腐爛,外面是那個運轉(zhuǎn)不息、龐大到讓人絕望的王朝……紫宸殿里坐著的那個人,他一道旨意,就能讓我們粉身碎骨,也能讓萬里之外的城池血流成河……‘天命’?呵!”
他猛地停下手。木牌的尖端已經(jīng)沾滿了深褐色的污跡。被他刮擦的那塊硬痂,表面被刮花,露出底下更深色的、仿佛活體組織般的暗紅肉質(zhì),還在微微搏動。周圍的“淤泥”正在緩慢地覆蓋上來,試圖修復(fù)傷口。
他將沾滿污跡的木牌放到眼前,那個冰冷的“觀”字被污血和痂屑模糊了輪廓?!坝^?”他對著木牌,如同對著某個無形的監(jiān)視者低語,“看到這污穢了嗎?看到這痛苦了嗎?這就是你們‘煌煌天命’之下,最真實的角落。它沒有圜丘的烈火,沒有《云門》的雅樂,只有腐爛、痛苦和被徹底碾碎的尊嚴(yán)!”
他將木牌隨手丟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然后,他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動作——他伸出自己那只相對干凈的手,沒有戴任何東西,指尖輕輕地、但極其快速地觸碰了一下“小墨”剛剛被他刮破、正在滲出暗紅液體的傷口邊緣!
指尖傳來一種滑膩、溫?zé)釒е幃悘椥缘挠|感,還有一種刺激性的、類似濃烈消毒水混合著鐵銹的強烈氣味瞬間沖入鼻腔。
“小墨”的反應(yīng)如同被電擊!整個龐大的軀體猛地向后退縮擠壓墻壁,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如同受傷巨獸般的沉悶嘶吼!裂開的縫隙瞬間張大到極限,里面不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翻涌著一種粘稠的、暗紅色的、仿佛沸騰血漿般的物質(zhì)!一股遠比平時濃烈百倍的、混合著劇痛、暴怒和極度危險的冰冷腥甜氣息如同實質(zhì)般噴涌而出,瞬間充滿了整個靜思堂!燭火劇烈搖曳,幾乎熄滅!無數(shù)細小的硬痂碎片從它劇烈顫抖的身體上簌簌掉落!
林周易被那股沖擊力和駭人的氣息逼得連退幾步,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臉色慘白,但那雙眼睛卻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自毀般的瘋狂探究欲得到滿足后的奇異快感,以及更深邃的悲哀。
“原來……你也會痛……會憤怒……”他喘息著,看著那團因劇痛和暴怒而徹底失控、扭曲翻滾的陰影怪物,聲音嘶啞低微,“原來在這座吞噬靈魂的墳?zāi)估铮私^望,還有別的感覺……哪怕是疼痛和憎恨……”
他看著自己剛剛觸碰過怪物的指尖。上面沾染了一絲極其微量的、粘稠的暗紅液體,正散發(fā)著灼熱的刺痛感。
劇烈的喘息中,林周易靠著冰冷的宮墻滑坐下來,那條沾染了“小墨”暗紅粘液的指尖火辣辣地疼,如同被微弱的火焰灼燒。他看著角落里那團因劇痛而瘋狂扭曲、嘶吼的龐大陰影,那股噴薄而出的冰冷暴戾氣息幾乎凝成實質(zhì),壓得他喘不過氣,燭火奄奄一息,在墻壁上投下巨大、搖晃、如同妖魔亂舞的剪影。
“吼……咕嚕嚕……” 怪物的嘶吼漸漸轉(zhuǎn)為一種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嗚咽,如同受傷的巨獸在舔舐傷口。暗紅色的沸騰物質(zhì)在裂開的“巨口”深處緩緩平息,巨大的身軀不再狂暴翻滾,而是劇烈地、小幅度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帶來更多的粘液滲出和硬痂碎片的剝落??諝庵心枪芍旅男忍饾舛壬杂邢陆?,但依舊令人作嘔。
林周易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腔震得舊傷隱隱作痛。他低下頭,看著指尖那點微不足道的粘液。灼傷感并未消退,反而像是滲透進了皮膚,帶來一種持續(xù)的、神經(jīng)性的抽痛。但這痛楚,竟奇異地將混亂的大腦劈開一道縫隙,讓他從剛才那瀕死般的瘋狂邊緣冷靜下來一絲。
“情緒化……”他自嘲地咧了咧嘴,喉嚨干澀發(fā)腥,“真是情緒化……差點把自己玩死。”屬于現(xiàn)代靈魂周毅的理性在極端刺激后艱難蘇醒,分析著剛才的驚險:他激怒了一個龐然大物,一個由皇家秘密培育出的、習(xí)性未知的怪物。僅僅是指尖的觸碰就引來如此劇烈的反應(yīng),若是剛才被那股噴涌的暗紅物質(zhì)濺到身上……他打了個寒顫,不敢深想。
但恐懼過后,更強烈的卻是興奮和巨大的疑問。為什么?“小墨”對純粹的觸碰為何如此敏感?那暗紅的物質(zhì)是什么?是它的血液?還是某種防御或攻擊機制?那灼燒感……是強酸?還是某種生物毒素?它剛才的反應(yīng),是純粹的生物應(yīng)激,還是……隱藏著某種感知甚至情緒的雛形?
墻角,“小墨”的抽搐漸漸平緩下來。它龐大的身軀似乎在萎靡,蠕動的幅度更小、更慢了。裂開的縫隙也緩緩閉合,只留下一條細線,如同沉睡的眼簾。但那片被刮傷的傷口周圍,“淤泥”般的組織正以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