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沉思了一會兒,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那些年輕時奮斗的日子。他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和溫暖:"這樣吧,我老伴手術(shù)很成功,我們一直想感謝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資助你上學(xué),包括你母親的醫(yī)藥費。" 周木猛地抬頭,眼神中充滿了驚訝和不敢置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但同時也夾雜著一絲猶豫和迷茫。
"我在大學(xué)教書,有些關(guān)系。"老人溫和地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對周木的賞識和期待,"你這樣的孩子不該被埋沒。" 周木的手微微發(fā)抖,茶水濺出來幾滴,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他想起了母親變形的關(guān)節(jié),那是因為長年累月的辛勤勞作;想起了工地上的水泥袋,那是他為了生計不得不扛起的重擔;想起了KTV里砸向他的酒瓶,那是他為了保護母親不受傷害而不得不忍受的屈辱。這個機會太珍貴了,它仿佛是一道曙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道路。
可是,周木的心中還有著重重的顧慮,"我...我得和母親商量一下。"他最終說?;氐郊抑校苣景l(fā)現(xiàn)母親發(fā)著高燒,關(guān)節(jié)腫得厲害,她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他慌忙叫了救護車,在醫(yī)院守了一整夜。清晨,醫(yī)生嚴肅地告訴他:"必須用生物制劑了,否則會有致殘風險。" 周木摸出銀行卡——里面是他這半年來辛辛苦苦攢下的全部積蓄:一萬三千六百元。剛好夠一個療程的藥費。
病房里,母親虛弱地握住他的手:"木木,媽沒事,別花錢..." 周木把臉貼在母親手背上,聞著消毒水混著藥膏的氣味,心中充滿了愧疚和心疼。他想起李教授的提議,想起自己鎖在工具箱里的高中筆記,想起林小雨說的"我在一中等你"。
他知道,如果接受了李教授的幫助,他的未來將會有所不同,但同時,他也明白,這意味著他將暫時無法為母親提供更多的經(jīng)濟支持。
"媽,"他抬起頭,聲音有些啞,"我遇到李教授了,就是那個...錢包的主人。他愿意資助我上學(xué),還說可以幫您治病。" 母親的眼睛亮了起來,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真的?那太好了!你終于可以..." 周木打斷她,心中充滿了矛盾:"可是,如果我繼續(xù)打工,馬上就能給您買藥。如果去上學(xué),至少要等一年..."
母親突然掙扎著坐起來,枯瘦的手緊緊抓住周木:"聽著,我不在乎這些疼,我在乎的是你的將來!"她劇烈咳嗽起來,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xù)說,"你以為你賺錢養(yǎng)家就是孝順?錯了!真正的孝順是活出個人樣來,讓你爸在天之靈能驕傲!" 周木愣住了。
半年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為母親犧牲,卻從未想過母親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以為給予母親物質(zhì)上的支持就是盡孝,卻沒想到母親更希望看到他能夠追求自己的夢想,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病床邊的輪椅上——那是隔壁床老人的,金屬扶手反射著刺眼的光。周木突然意識到,如果母親繼續(xù)惡化下去,可能也會需要這樣的輪椅。
"我明白了。"周木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通了李教授的電話,"教授,關(guān)于您昨天的提議,我...我接受。" 掛掉電話,周木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半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前方的路雖然漫長,但并非完全黑暗。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看到了自己能夠為母親帶來幸福的可能。
母親微笑著撫摸他的頭發(fā),這個動作讓她疼得皺眉,但她依然笑著:"這才是我兒子。" 周木握住母親變形的手指,輕輕貼在自己臉頰上。那里曾經(jīng)挨過母親唯一的一巴掌,那是母親為了教育他而不得不采取的嚴厲手段,現(xiàn)在卻成了最溫暖的觸碰。
開學(xué)的第一天,陽光灑在市一中的校門口,周木站在那里,手緊緊攥著書包帶。他的身影在一群新生中顯得格外突出,比周圍的人都高出半個頭。校服的袖口下,露出了他那雙在工地上曬出明顯分界線的手腕。幾個路過的女生好奇地打量著他,竊竊私語,聲音雖小,卻足以讓周木聽到她們在議論“那個留級生”。
“周木!”林小雨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她的馬尾辮隨著步伐一跳一跳的。她擠過人群,走到周木面前,眼中滿是驚喜:“你真的來了!”她的目光從周木粗糙的手掌掃過,又落在他眼下那片青黑的痕跡上,笑容不由自主地收斂了些,“這半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周木輕輕搖了搖頭,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遞給了林小雨:“還給你,謝謝?!蹦鞘橇中∮耆ツ晁徒o他的預(yù)習(xí)筆記,現(xiàn)在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周木在工棚夜讀時記下的疑問。
教室的最后一排成了周木的固定位置。當數(shù)學(xué)老師講解二次函數(shù)時,前排的同學(xué)紛紛點頭表示理解,而周木卻盯著黑板上的公式,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些數(shù)學(xué)符號他曾經(jīng)非常熟悉,但現(xiàn)在卻仿佛隔著一層模糊的毛玻璃,難以清晰辨認。
“周木同學(xué),請你上來解這道題?!睌?shù)學(xué)老師突然點名。周木僵硬地站了起來,教室里立刻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有人小聲說:“聽說他輟學(xué)半年了?!彼酒饋頃r,椅子發(fā)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粉筆在黑板上斷成了兩截。
“對不起,我...”周木的喉嚨發(fā)緊,聲音幾乎無法發(fā)出。下課鈴聲如同救星一般響起,周木沖出了教室,在洗手間用冷水狠狠地搓了把臉。鏡子里映出的他,眼睛布滿血絲,嘴角起了一串燎泡。這是李教授用盡關(guān)系給他爭取來的機會,而他連最基礎(chǔ)的題目都答不上來。
“給?!绷中∮瓴恢螘r出現(xiàn)在旁邊,遞來一包紙巾,“月考還有三周,來得及?!敝苣窘舆^紙巾,發(fā)現(xiàn)里面還夾著一張寫滿網(wǎng)課賬號的便簽。他想說謝謝,卻嗆出一陣咳嗽——工地的粉塵肺還沒好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