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蘇漁一臉訕笑地輕喚了聲,忽然抬頭,神色怪異地盯著他,似是不確定般,又聳了聳鼻尖。
“怎的了?本王身上有什么異味嗎?”祁凌霄見蘇漁埋在他身上,像是逡巡領(lǐng)地地嗅了又嗅,沒忍住咬了咬小貓精的小鼻尖。
蘇漁搖了搖頭,然后用那雙翡綠的眸子,歪頭瞅著祁凌霄。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靈,雖臉上掛著笑意,周身卻縈繞著悲傷的氣息。
小貓精是不會欺負悲傷的生靈,于是他只抬手摸了摸濕漉漉的鼻尖。
“蘇漁,你為何總想著離開本王?”他神色淡淡,嘴角勾著笑,就像是調(diào)笑般地問道,纖長的睫毛垂下,為眼底打上了一層陰影,讓人看不清其間的情緒。
這是一個很蠢的問題,總想著逃離的小貓精,自是因為沒有養(yǎng)熟。
蘇漁不可能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蛯⒋嗽捦v,定會編造一個理由。
他不知為何,此時如自欺欺人般,明知是謊言,也情愿聽他親口說出。
“因為,因為……”蘇漁的小眉頭緊鎖著。
當(dāng)然是因為他們才認識沒多久,且這壞蛋王爺老是“欺負”他。
可他是個善良的小貓精,面對悲傷的祁凌霄,那些傷人的話,蘇漁一句也講不出來。
“因為我有東西落在家中啦!”皺著小臉,苦思冥想的蘇漁突然靈光一現(xiàn),揚著燦若驕陽的笑容,高聲答道。
隨后,直起了身子,低首捧著滿臉錯愕的祁凌霄,在他的額間落以輕吻。
陰雨過后,周圍被彌漫的灰蒙所籠罩著。
忽的,一抹彎彎地翡色將這灰翳撕開了一道口子,隨后愈來愈多的色彩爭先恐后地迸進著,它們暈染鋪展,交織蜿蜒,最終讓他眼前的一切變得絢麗非凡。
蘇漁為自己的小機靈沾沾自喜,一只大手將其腦袋扣下,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下一瞬,唇齒相碰。
帶著潮濕的涼意,蘇漁的齒貝被輕撬開來,隨后舌尖被糾纏吮吸,溫?zé)嶙越化B處蔓生。呼吸交織中,每一次的相觸都在祁凌霄的心湖中投下細小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他像是大漠中渴塵萬斛的人,久逢甘露。
那日從安平郡縱馬而歸,帷帽之下的他,滿心全是徒勞而返的煩躁。
緩驅(qū)入城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忽入耳中,順著聲音尋去,只見蘇漁眉眼彎彎,笑得前仰后合,單薄的肩胛骨在粗布衣料下起伏如蝶翼。
陽春三月,驕陽四溢,而帶著光羽的少年,流光溢彩,炫目奪神。
他總覺得少年的那雙翡眸異常熟稔,卻又記不起究竟在何時見過。
幼時曾因國師作祟,他曾被歹人拐去,待回來,卻丟失了那段流離在外的記憶,不知為何,那段記憶似乎對他分外重要,每欲找尋,心便隱隱作痛。
許是被蘇漁的笑容晃了眼,又或許是出于那份熟稔的牽引,他派人查了蘇漁的底,得知他在城中寫信念信后,每日便派不同前去照顧他的生意,自己則擠藏在人群中,凝望著他的一顰一笑。
他告訴自己,蘇漁只是他找尋那段記憶的突破口。
可情不知所起,待回首時,早已深陷于間。
祈神節(jié)上,蘇漁因姣好的容顏,扮作了村里的小觀音。
額心點著紅痣的小觀音,坐在小轎中,身披白錦天衣,邊緣綴著細密的金絲流蘇,風(fēng)一吹,衣角便漾起漣漪般的波紋,宛如月光傾瀉在深潭之上,泛起粼粼微光。
他知道這不是獨屬他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的確獨照在了他的身上。
小觀音手持寶瓶,用楊枝將圣水灑向兩旁之人,路過他時,卻不慎沾多了水,沁濕了帷帽前的薄紗。
本該是垂目低眉,慈悲之相的觀音,卻獨朝他露了歉意的笑容,兩頰漾起的酒窩,沉醉了夜色,也讓他心馳神往。
扮作觀音的蘇漁保佑不了眾生,卻能渡他一人舟。
他自詡從來都不是良善之人,出于扭曲的占有之心也好,出于深處的愛慕之心也罷,他只向那員外花了一百兩黃金,便讓世間獨一無二的月亮屬于他。
他卑劣,陰暗。
是小觀音的蘇漁,是月亮的蘇漁,或是驕陽的蘇漁,他都想成為他身側(cè)的牽絆。
不止那一刻,今后余生,月光將會獨照在他身上。
……
“那便去拿吧,順便一同去拜見一下娘親?!逼盍柘龀鴳阎斜晃堑眯纳窕秀碧K漁的耳邊吹了口氣,讓臉頰的酡紅暈上了耳尖,再逐漸蠶食了他早已潰爛不已的心。
舌尖被吻的發(fā)麻的蘇漁:……
娘親同他說親親能人心情變好,他就借此安慰了一下祁凌霄,舌頭都差點被吃掉,這不是恩將仇報是什么?!
他不想帶恩將仇報的人去見娘親!
雖然他堅信娘親早已去投了胎,但哪怕埋過娘親肉軀的泥土,他也不會讓討厭鬼見到分毫!
絕對不會!
……
“走這條路?!碧K漁頂著被親腫了的雙唇,面無表情地指揮著祁凌霄駕馬前行。
他跨坐在馬背上,被一只大手牢牢錮著腰身。
“是這條嗎?”祁凌霄裝作不確定的樣子,低頭詢問他,卻趁機嘬了口他的小臉。
“是這條?!北凰背隽思t印小貓精冷酷無情地答道,反換來了更多的吮吸。
娘親啊,如果你沒有去投胎,并且有再天之靈的話,能不能讓這個討厭鬼從馬上摔下去!
馬在身下跑,而他的小臉卻在祁凌霄的嘴中跑,被嗦了個遍,就差咬塊肉下來給他瞧了!
“誒,到了到了!”蘇漁見到前方的小土包,興奮得跟娘親到了面前般,小手不住地指給他看,恨不得當(dāng)即跳馬。
太好了,小貓精成功逃脫了虎口!
“好了好了,我知曉了,不許亂動,”祁凌霄頗為遺憾地“收了嘴”,又輕拍了拍他的腰,“不許拿手指娘親,沒禮貌?!?/p>
蘇漁:……
不是,你娘親,還是我娘親?
叫得這般順口就算了,還要搶去了不成!
祁凌霄自是不知道小貓精在想什么,只是翻身下了馬,再伸手將他抱了下來。拉著蘇漁走到墳前,掀袍而跪,鄭重萬分地行了三下磕禮。
隨后,便開始慎重萬分地朝著“娘親”承諾起來,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一旁的小貓精神色怪異不已。
“為何不同我一起跪拜娘親?”他蹙了蹙眉頭,頗有不解地抬首望著蘇漁。
“啊?哦,哦,娘親不講這些虛禮。”小貓精說著,眼神不住地朝一邊瞟去。
他總覺得有何古怪之處,危險地半瞇了瞇雙眸,又問道:“方才為何不讓我去買些吃食,以供娘親?”
“額,那個,那個,我娘親不愛吃?!碧K漁心虛不已地摳了摳手指,心道,快別問了,再問他要忍不住了!
“那為何娘親連塊石碑都沒有?”
為何,為何,當(dāng)然是因為這根本不是他娘親的墓啊!
一想到祁凌霄跪在一個不知何許人的墓前,念念叨叨了半天,他就憋不住想笑。
但如今似乎要被拆穿了,他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連眼眶都急紅了,不禁提高了聲音,脫口而出:“因為我們家窮!”
話落,卻不想跪在地上的人,面帶歉意,伸手將他摟進了懷中,輕聲安慰道:“無需多言,我已知曉,是我誤會了?!?/p>
蘇漁:……
倒也不必這么愧疚,還有他說了他要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