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巖鎮(zhèn)的晨霧還未散盡，葉昊已站在鎮(zhèn)口的青石板路上。
他喉結動了動，望著街角飄起的酒旗和挑著菜筐的農婦，耳中滿是"新鮮山菌嘞""上等獸皮便宜賣"的吆喝，可這些熱鬧都像隔著層毛玻璃——他的目光掃過每塊掛著"藥材""法器"的木牌，指節(jié)在袖中微微發(fā)緊。
三天后就是黑市，他得先摸清鎮(zhèn)里明面上的資源分布，總不能真等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客官要點什么？"
"靈草、淬體丹、哪怕功法殘頁。"葉昊邁進"萬寶齋"時，門楣銅鈴叮當作響。
柜臺后油光滿面的林掌柜正撥著算盤，抬頭掃了眼他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打，算盤珠子"咔"地停?。?小本生意，靈草最低五兩銀子一株，淬體丹十兩——您帶銀錢了么？"
葉昊指尖摩挲著懷里半塊碎靈玉，沒接話。
他能聞見柜臺后飄來的藥香里混著陳木味，那是放久了的茯苓和曬干的血參。
林掌柜的目光又落在他沾著泥的鞋尖上，算盤珠子重新?lián)艿绵枧卷懀?要不您去西市買野菜？
那邊便宜。"
"喲，這不是哪個村來的泥腿子？"
門簾被人"唰"地掀開，帶起一陣風。
葉昊轉頭，就見個穿湖藍錦袍的青年晃進來，腰間玉佩撞得叮當響，身后兩個隨從抱著鎏金食盒，盒蓋縫隙里飄出桂花糕的甜香。
周公子掃了眼葉昊，鼻孔里輕哼一聲，手指敲著柜臺："老林，把你新到的赤焰草拿出來——爺要全買了。"
林掌柜的臉立刻堆出笑，哈著腰從柜臺下捧出個紅綢包："周少您可算來了，這草是從南境剛運的，淬體最是..."
"十兩一株？"周公子瞥了眼價簽，突然笑出聲，"泥腿子，你聽見沒？
十兩銀子夠買半車米面了。"他歪頭盯著葉昊，眼里閃著捉弄人的光，"要不你給爺磕三個響頭，爺賞你兩株？"
葉昊盯著他腰間晃動的翡翠平安扣，喉嚨里泛起腥甜。
他想起三天前在荒谷被廢去修為時，父親說"你已不是我兒"；想起大師兄的劍挑斷他筋脈時，說"廢物就該滾去泥里"；想起王霸的鐵尺砸在他背上時，說"就你也配搶資源"。
現(xiàn)在這張囂張的臉，和他們重疊在了一起。
"周少，這赤焰草..."林掌柜賠著笑，眼角卻瞥見葉昊伸手進懷里。
半塊碎靈玉被放在柜臺上，泛著幽藍的光。
林掌柜的算盤"當啷"掉在地上——那玉里流轉的靈氣，分明是上品靈玉的殘片！
他猛地蹲下?lián)焖惚P，手指卻在發(fā)抖："客官...這玉..."
"換赤焰草。"葉昊指尖壓著靈玉，"三株。"
"夠！
夠！"林掌柜的胖臉堆成了花，伸手就要收玉，卻被周公子"啪"地拍開。
"老林你瘋了？"周公子一把抓起靈玉，湊到眼前看，瞳孔驟然縮緊，"這是...靈玉？
你個泥腿子哪來的？"他轉頭對隨從吼："搶過來！"
兩個隨從沖上來，一個抓葉昊手腕，一個去奪靈玉。
葉昊側身一避，抓住左邊隨從的手腕往回一擰，那人疼得殺豬般叫，另一個的手剛碰到靈玉，就被葉昊用肘尖頂在肋下，"咔嚓"一聲跪了下去。
"你敢動手？"周公子后退兩步，撞翻了身后的藥柜，陳皮和枸杞撒了一地。
他漲紅著臉摸腰間短刀，刀鞘剛拔到一半，就見葉昊屈指一彈——那半塊靈玉"咻"地飛過來，刀尖正對著他咽喉，停在離皮膚半寸的地方。
"周少。"葉昊彎腰撿起地上的赤焰草，語氣輕得像在說家常，"這靈玉是我從搶資源的小賊那里拿的。"他指腹擦過草葉上的露珠，"你說...我要是去官府報個案，說有人搶賊贓，會怎樣？"
周公子喉結動了動，短刀"當"地掉在地上。
兩個隨從連滾帶爬把他架起來，他踉蹌著往門口退，鞋跟踩碎了半塊陳皮："你...你等著！"
"慢走。"葉昊把赤焰草收進懷里，轉頭看向呆若木雞的林掌柜，"剛才說的黑市消息，現(xiàn)在能說了？"
林掌柜忙不迭點頭，擦著額頭的汗："客官您往南走二里，有個破廟，廟后老槐樹下埋著個鐵盒...是前陣子走貨的商隊藏的，里頭有本《烈陽訣》殘頁，還有五顆聚氣丹。"他壓低聲音，"那商隊被山匪劫了，東西就剩這點。"
葉昊把靈玉推過去："算你消息錢。"
"使不得！
使不得！"林掌柜慌忙擺手，"您這玉...夠買十車赤焰草了。"他搓著手，目光瞥見葉昊腰間若隱若現(xiàn)的碎玉，突然福至心靈，"對了客官，剛才那周公子他爹是鎮(zhèn)里巡檢，您...要不避避？"
"謝了。"葉昊轉身要走，剛跨出門檻，就聽見身后傳來個清越的聲音："葉公子？"
他腳步頓住。
晨霧里，穿月白裙的姑娘抱著個竹籃站在街角，發(fā)間的木簪墜著粒小紅玉，在霧里像顆跳動的火星。
她眼尾微微上挑，笑起來時梨渦淺現(xiàn)——正是許瑤。
葉昊摸了摸懷里的赤焰草，又看了看自己沾著泥的袖口，突然有些不自在。
許瑤卻已提著裙角走過來，竹籃里飄出草藥香："我就說青巖鎮(zhèn)有熟悉的氣息，原來是你。"她目光掃過他腰間的碎玉，又落在他懷里的赤焰草上，眼波流轉，"看來...你過得不錯？"
"還行。"葉昊喉嚨發(fā)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草葉，"你怎么在這兒？"
許瑤沒回答，只是歪頭笑。
晨霧漸散，陽光穿過她的發(fā)梢，在地上投下兩個交疊的影子。
遠處傳來周公子隨從的罵聲，可葉昊什么都聽不見了——他只看見許瑤眼里的光，比靈玉更亮，比赤焰草更暖。
"先去我住的客棧？"許瑤指了指街角掛著"松風居"牌匾的二層小樓，"我熬了竹瀝粥，正好..."
"好。"葉昊打斷她的話，聲音比自己想象中更輕。
他跟著她往街角走，靴底碾碎了一片陳皮，香氣在風里散成細小的顆粒。
身后，萬寶齋的銅鈴又響了。
林掌柜望著兩人的背影，摸著柜臺上的靈玉，突然笑出了聲——這青巖鎮(zhèn)，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