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被凍住了。
祭壇上,林楓那雙布滿血絲的幽綠眼睛,死死釘在蘇離的手腕上。渾濁的瞳孔深處翻涌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混合體——痛苦、迷茫,以及某種原始獸性的熾熱渴望??諝饫飶浡幕覊m顆粒仿佛都凝固了,只有蘇離腦中撕裂般的警報碎片和手腕烙印熔爐般的灼痛在瘋狂尖叫。
“呃……”林楓的喉嚨里又?jǐn)D出一聲模糊的呻吟。身體極其輕微地掙扎了一下,牽扯到肋下的傷口,暗紅的血混著詭異的紫黑色液體再次緩緩洇開。但這劇痛似乎并未喚醒理智,反而像投入油鍋的火星,點燃了更深的狂暴。他灰敗的臉上肌肉扭曲,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開合,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血……好……香……”
那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jìn)蘇離的神經(jīng)!她猛地抬頭,撞進(jìn)那雙翻涌著非人渴望的綠瞳深處,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
“別過來!”她尖叫著,聲音因恐懼而變形,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后猛縮。后背“咚”地一聲重重撞上冰冷的石柱,震得左臂一陣鉆心劇痛,眼前金星亂冒。
“林楓!冷靜!看著我!看著我!”宋隕的嘶吼在蘇離死寂的世界里只剩無聲、扭曲的口型,但他臉上的驚駭和不容置疑的堅決卻清晰無比。他一個箭步擋在蘇離和林風(fēng)之間,張開雙臂,如同一堵隨時會崩塌的脆弱堤壩。“那不是食物!你醒醒!”
然而,林楓的目光像穿透了宋隕這層薄紙,依舊死死鎖定在蘇離藏著手腕的方向。他掙扎得更厲害了,竟試圖從祭壇上撐起身體!每一次用力都讓傷口涌出更多的血,暗紅和紫黑在慘白的皮膚上蜿蜒爬行,散發(fā)出更加濃烈刺鼻的血腥氣和那股令人作嘔的血清銹蝕味。
“嗬……嗬……”他喉嚨里滾動著野獸般的低鳴,灰敗的臉上病態(tài)的潮紅更深。那雙布滿血絲的綠眼睛里,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掙扎,正被純粹本能驅(qū)使的貪婪徹底吞噬!
“不……”蘇離蜷縮在石柱后,牙齒咯咯作響,身體抖得像暴風(fēng)雨中的枯葉。手腕的烙印在那熾熱目光的注視下,灼痛感飆升,仿佛里面的荊棘活了過來,瘋狂撕扯她的皮肉。她死死捂住烙印,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
就在這時——
“沙沙…沙沙…”
一種極其細(xì)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如同無數(shù)砂紙在遠(yuǎn)處同時刮擦,極其突兀地在死寂的巨大教堂空間里響起!
聲音來自被厚重木條釘死的教堂大門方向!
不是沉重的撞擊,而是……像有什么冰冷滑膩的東西,正貼著厚重的木門外側(cè),緩慢地、持續(xù)地刮擦著!伴隨著極其輕微的、粘稠液體滴落的“啪嗒…啪嗒…”聲!
蠟像!
它們在外面!它們在嘗試進(jìn)來!用它們那覆蓋著蠟殼的身體刮擦大門!
這細(xì)微卻持續(xù)不斷的聲響,如同死亡的倒計時,瞬間粉碎了教堂內(nèi)詭異的僵持!
宋隕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猛地回頭看向大門方向,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一個蠟像就已是噩夢,現(xiàn)在外面……有多少?!
“呃啊——?。?!”
祭壇上的林楓,仿佛被這刮擦聲徹底點燃了引信!他喉嚨里爆發(fā)出更加狂暴痛苦的嘶吼!身體猛地爆發(fā)出最后一股駭人的蠻力,硬生生從祭壇上撐了起來!動作撕裂了肋下猙獰的傷口,暗紅的血和紫黑液體如同小股噴泉般濺射而出!但他渾然不顧,那雙徹底被獸性吞噬的幽綠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石柱后的蘇離,帶著不死不休的執(zhí)著,拖著殘破的身體,搖搖晃晃卻無比迅猛地?fù)淞诉^來!
“攔住他!”宋隕目眥欲裂,轉(zhuǎn)身撲向林楓,試圖抱住他的腰!
“滾開!”林楓此刻的力量大得驚人!他如同甩開一只礙事的蚊蠅,手臂帶著一股夾雜血腥味的惡風(fēng),狠狠將宋隕掃開!
“砰!”宋隕重重撞在旁邊的腐朽懺悔椅上,木料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斷裂聲。他痛哼一聲,蜷縮在地,一時竟無法爬起!
障礙清除!
林楓的目標(biāo)只剩下蘇離!他像一頭鎖定了瀕死獵物的重傷兇獸,踉蹌卻帶著致命的速度撲向石柱后的陰影!那股混合著硝煙、濃重血腥、血清銹蝕和純粹渴望的死亡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墻壁,瞬間壓垮了蘇離最后的防線!
完了!
蘇離腦中一片空白,恐懼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左臂的劇痛和失血的虛弱讓她如同砧板上的魚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扭曲、灰敗、帶著非人渴望的臉在昏黃的光線下急速放大!那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已撲面而來!
“蘇離姐——!”夏蟬帶著哭腔的尖叫撕裂了空氣?。ㄌK離的世界死寂,但那決絕的動作說明了一切)她小小的身影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從角落陰影里撲出,張開細(xì)弱的雙臂,像一只試圖用身體阻擋洪流的雛鳥,死死擋在了蘇離和林楓之間!她緊閉著眼睛,小臉煞白如紙,身體抖得像狂風(fēng)中的燭火,卻死死釘在原地,一步不退!
林楓的動作似乎被這微不足道的阻擋頓了一下。那雙獸瞳極其短暫地掃過擋在面前的夏蟬,瞳孔深處似乎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掙扎漣漪,但瞬間就被更狂暴的欲望怒濤淹沒!
“礙事!”他喉嚨里擠出不耐的低吼,大手帶著惡風(fēng),就要將擋路的夏蟬像破布娃娃般狠狠掃飛!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p>
一聲遠(yuǎn)比門外刮擦聲更加刺耳、更加高頻、足以撕裂靈魂的蜂鳴警報,毫無征兆地在蘇離的聽覺深淵里瘋狂炸響!伴隨著刺目的白光碎片!冰冷!金屬!束縛帶!還有那雙俯視下來的、冰冷的、瞳孔深處泛著幽綠光澤的眼睛!
警告:活性污染源接近臨界閾值!
容器穩(wěn)定性歸零!
強制抑制…強制抑…制…
冰冷的機械女聲在她混亂的意識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嘶鳴!
手腕的烙印在這一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將整條手臂骨骼都熔化的滾燙劇痛!一股混雜著對夏蟬強烈的保護(hù)欲、對自身被詛咒命運的滔天憤怒、以及對眼前這徹底失控絕境的絕望,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在她胸腔里轟然爆發(fā)!
不能死!夏蟬不能死!她也不能死在這里!死在這個被污染的瘋子手里!絕不!
“啊——!??!”
蘇離發(fā)出一聲燃燒著所有不甘、憤怒與決絕的咆哮!在夏蟬即將被掃飛的瞬間,在腦中那尖銳警報和手腕熔爐般灼痛的驅(qū)使下,她做出了一個瘋狂到極致的決定!
她猛地抬起那只烙印著荊棘、滾燙如烙鐵的右手!不是去推拒林楓,也不是去護(hù)住自己!
而是如同五柄鋒利的鐵鉤,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狠狠抓向自己左臂上那道被污水浸泡、此刻仍在隱隱滲血的撕裂傷口!
“嗤啦——!”
皮肉被硬生生撕裂的聲音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鮮血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流,狂涌噴濺而出!
溫?zé)岬?、帶著濃郁生命鐵銹味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開來!星星點點,滾燙地濺射在撲來的林楓臉上、脖頸上!更多的,則如同猩紅的暴雨般潑灑在地面,濺落在近在咫尺、閉眼顫抖的夏蟬身上,也染紅了她自己因劇痛而痙攣的手臂!
時間,在這一刻被粘稠的血液徹底凝固。
林楓掃向夏蟬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
他臉上沾滿了蘇離溫?zé)岬孽r血。那股新鮮的、滾燙的、蘊含著強烈生命活性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瞬間點燃他體內(nèi)干涸枯井的氣息,如同最猛烈的強效興奮劑,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狂暴的獸性堤壩!
他幽綠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瞳孔深處翻涌的貪婪和暴戾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近乎癲狂的滿足和迷醉!他像是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終于一頭扎進(jìn)了甘泉,貪婪地伸出舌頭,忘情地舔舐著濺到唇邊的每一滴鮮血,喉嚨里發(fā)出一種極度愉悅的、如同野獸飽食后饜足般的低沉嗚咽。他不再看夏蟬,不再看任何人,所有的感官都徹底沉溺在那鮮血帶來的、席卷全身每個細(xì)胞的奇異快感狂潮之中,連肋下那致命的傷口都似乎被這快感麻痹了。
而被滾燙鮮血濺到的夏蟬,小臉?biāo)查g褪盡最后一絲血色!她像是被真正的烙鐵燙到,發(fā)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抽氣,身體猛地向后縮去,撞在因失血而搖搖欲墜的蘇離身上。
然而,這僅僅是災(zāi)難交響曲的第一個音符!
蘇離噴涌而出的鮮血,如同滾燙的巖漿,灑落在冰冷、布滿千年灰塵的教堂石板地上!
就在那溫?zé)嵫獫{接觸冰冷地面的瞬間——
“滋啦——?。?!”
一種如同滾油潑雪的詭異爆響猛地炸開!緊接著,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混合著甜膩腐香和滾燙鐵銹味的濃郁白色蒸汽,從每一處濺落的血點處猛地升騰而起!
這突如其來的異響和詭異升騰的蒸汽,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把,徹底引爆了教堂大門外壓抑的死寂!
“嘎吱——?。?!”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頭皮瞬間炸裂的、厚重木料被巨力強行撕裂扭曲的呻吟聲,和石料崩裂的脆響密集地爆開!仿佛有無數(shù)只冰冷滑膩的巨手在外面瘋狂地撕扯著封門的木條和堅固的石墻!
大門上方那扇布滿蛛網(wǎng)和灰塵的彩色玻璃窗,猛地向內(nèi)凸起!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爬滿了整面玻璃!“嘩啦!”一聲刺耳的爆響,一只覆蓋著慘白蠟殼、滴落著粘稠蠟油的大手,硬生生從崩裂的玻璃中央捅了進(jìn)來!尖銳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傾瀉而下!
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更多慘白的手臂如同地獄伸出的觸須,瘋狂地向內(nèi)抓撓!
“轟隆——?。?!”
一聲地動山搖般的巨響!那扇被釘死的厚重木門,連同周圍看似堅固的石墻,如同被無形的攻城巨錘徹底轟碎!煙塵與木石碎屑如同爆炸般彌漫開來!數(shù)個慘白、高大、覆蓋著蠕動蠟殼的身影,帶著滴落的粘稠蠟油和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沖破煙塵,如同地獄爬出的饑餓惡鬼,踏著廢墟,朝著教堂內(nèi)祭壇的方向——那新鮮血腥味最濃烈、最甜美的源頭——僵硬、迅疾、帶著毀滅一切的冰冷渴望,直撲而來!它們黑洞洞的眼窟窿里,只有對鮮活血肉最純粹、最冰冷的饑渴!
教堂內(nèi),血腥彌漫如霧,蠟像破門如潮!
蘇離跪坐在自己溫?zé)岬难粗?,左臂傷口猙獰外翻,鮮血仍在汩汩涌出,臉色慘白如教堂剝落的石灰。巨大的失血和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林楓僵立在原地,臉上沾滿她的血,眼神迷醉空洞,仿佛靈魂已被那血液的快感抽離,沉溺在另一個世界。
夏蟬蜷縮在蘇離身邊,小臉上濺滿刺目的血點,大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茫然,小小的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宋隕掙扎著從懺悔椅的碎木旁撐起半邊身體,看著破門而入的蠟像洪流和祭壇邊這地獄般的慘狀,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盡,只剩下絕望的死灰。
而蘇離手腕上那荊棘烙印,在自身鮮血的浸潤下,灼燙得如同直接連通了燃燒的地獄之門,每一次脈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劇痛與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