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華燈初上。
我再次化身“趙公子”,這次做足了準備:胡子粘得牢牢的,還在臉上點了幾個逼真的麻子,換了身更不起眼的灰布長衫,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順利擠進了攬月樓。
樓內果然熱鬧非凡。絲竹悅耳,觥籌交錯,香氣混合著酒氣撲面而來?;卢幑媚镌谂_上輕歌曼舞,引得臺下喝彩連連。
我無心看表演,壓低帽檐,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尋,尋找看起來像賬房或者管事的。根據(jù)我這幾天的“研究”,這種地方的核心賬目,一般藏在老鴇或者管庫的心腹房里。
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臺上,我悄無聲息地溜向后院。攬月樓的后院比前廳安靜許多,也更顯幽深。我憑著直覺和一點運氣,摸到一間門口掛著“庫”字燈籠的房間。門虛掩著,里面似乎沒人!
天助我也!
我閃身進去,反手輕輕帶上門。房間不大,堆滿了各種錦盒、綢緞和雜物,角落里有個上鎖的柜子,看起來最可疑。
我掏出準備好的細鐵絲,對著鎖眼一陣搗鼓。
“咔噠。” 一聲輕響。開了!
我心中一喜,正要拉開柜門。
“什么人?!” 一聲低沉的厲喝自身后響起!
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回頭,只見一個滿臉橫肉、身材魁梧的打手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眼神兇狠地盯著我!
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
“小毛賊!敢到攬月樓偷東西!活膩了!” 打手獰笑著,捏著拳頭一步步逼近。
我嚇得連連后退,腦子飛速轉動想著脫身之計。硬拼肯定不行!呼救?這里全是他們的人!
“大哥!誤會!誤會!”我捏著嗓子,試圖用假聲蒙混,“我是新來的伙計,王媽媽讓我來取點東西…”
“放屁!老子怎么沒見過你!”打手顯然不信,一個箭步沖上來,蒲扇般的大手就朝我衣領抓來!
我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抱頭蹲下!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只聽“砰!”一聲悶響,夾雜著骨頭碎裂的脆響和打手凄厲的慘叫。
我驚魂未定地抬頭。
只見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不知何時擋在了我面前。沈硯!他身姿挺拔如松,一手還保持著格擋的姿勢,剛才還兇神惡煞的打手,此刻正捂著自己明顯扭曲變形的手腕,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沈硯緩緩收回手,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優(yōu)雅從容。他側過頭,垂眸看向蹲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我。
燈光昏暗,我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怒意、無奈和一絲后怕的復雜情緒。
“趙安樂,”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打手的哀嚎,帶著冰渣子般的寒意,“本官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p>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不僅被抓包,還被他親眼看到我撬鎖!人贓并獲!
“我…”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百口莫辯。
沈硯沒再理我,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個打開的柜子,以及里面露出的幾本厚厚的冊子和一些金銀器物。他眼神一凝,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呼喝聲!
“怎么回事?庫房那邊什么動靜?”
“快去看看!有賊!”
更多的人來了!
沈硯眉頭一皺,當機立斷。他一把將我拽起來,動作快如閃電。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用力推進了旁邊一個堆滿綢緞布匹的狹小空隙里!
“躲好!別出聲!”他壓低聲音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緊接著,他迅速將那被打暈的打手拖到角落陰影處,自己則整了整衣冠,神色冷峻地迎向門口涌進來的打手和聞訊趕來的鴇母。
“沈…沈大人?!”鴇母看到沈硯,顯然大吃一驚,臉上的脂粉都驚得抖了三抖,“您…您怎么在這兒?”
沈硯負手而立,氣場全開,那股屬于戶部尚書的官威瞬間鎮(zhèn)住了場面?!氨竟俳拥骄€報,有人在此地私藏贓銀,勾結官員,虛報款項,中飽私囊!特來查證!”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鴇母和打手們臉色瞬間慘白!
我躲在綢緞后面,捂著狂跳的心口,大氣不敢出??粗虺幫Π蔚谋秤皳踉陂T口,以一人之力對峙著那群兇神惡煞的人,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他這是在…保護我?還是在執(zhí)行公務?
“沈大人!冤枉??!”鴇母尖聲叫道,“我們攬月樓做的可是正經生意!”
“正經生意?”沈硯冷笑一聲,目光如電般射向那個打開的柜子,“那柜子里,隆昌商行與江州府衙往來的假賬本,還有本該用于修繕江州官道的五千兩官銀,也是正經生意?”
鴇母如遭雷擊,癱軟在地。
沈硯不再看她,對著門外冷喝一聲:“來人!”
幾個身著便服但動作矯健的漢子應聲而入,迅速控制了現(xiàn)場。我認出其中一個,是經常在沈硯身邊出現(xiàn)的那個沉默寡言的隨從。
原來…他早有準備!他今天根本不是碰巧出現(xiàn)在這里!他也在查!而且查得更深!
我躲在暗處,看著沈硯有條不紊地指揮手下查封賬冊、扣押人犯,那冷靜睿智、運籌帷幄的樣子,和平日里那個跟我錙銖必較的摳門尚書判若兩人。
心臟,不受控制地,又重重地跳了一下。
這個沈硯…好像…真的有點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