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三天的下午,門鈴?fù)蝗豁懥恕N艺谡礤e題本,筆尖剛劃過一道函數(shù)題,聽見聲音時愣了愣 —— 爸媽去超市買營養(yǎng)品了,這個時間會是誰?
透過貓眼看出去的瞬間,手里的筆差點掉在地上。陸一禾站在門外,頭發(fā)亂糟糟的,校服外套臟得發(fā)灰,眼睛紅腫得像核桃。
我打開門,她沒等我說話就擠了進來,客廳的光線落在她臉上,能看見干涸的淚痕?!笆迨灏⒁滩辉??” 她聲音發(fā)啞,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
我倒了杯溫水遞過去,放在茶幾上時杯底和玻璃面碰撞,發(fā)出輕響。“說吧。” 我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習(xí)題冊的邊角。心里清楚,她這樣的狀態(tài)找上門,一定是天塌下來的事 —— 就像前世無數(shù)次那樣。
她盯著水杯里的漣漪,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起來?!皩Σ黄稹?川子,我錯了?!?哭聲混著嗚咽,“以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找你麻煩,不該那樣對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
這些話像鈍刀子割肉,割的卻不是現(xiàn)在的我。我喝了口涼水,壓下喉嚨口的澀:“有事說事?!?/p>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紅得嚇人,嘴唇哆嗦著,半天擠出一句:“我…… 我懷孕了。”
空氣突然凝固了。窗外的蟬鳴、遠處的車聲,好像都被掐斷了。我盯著她校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腦子里一片空白,隨即涌上一股陰暗的、近乎扭曲的快意 —— 前世她用十年時間毀了我的人生,這一世她親手跳進自己挖的坑,多公平。
但這念頭只閃了一秒,就被冷靜壓下去了?!袄铊〉??” 我問,聲音平得像湖面。
“是他的!可他不認(rèn)!” 她突然尖叫起來,抓起水杯往地上砸,玻璃碎片濺到我腳邊,“他說孩子不是他的,說我跟別人亂搞!那個畜生!我把什么都給他了,他現(xiàn)在躲著不見我!”
水漬在地板上漫開,她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死死抓住我的褲腳:“川子,求你了,借我點錢。我要打掉這個孩子,不能讓我爸媽知道,他們會打死我的!你借我錢,我給你當(dāng)牛做馬都行,我寫欠條,我以后一定還你!”
她的指甲掐進我小腿的肉里,帶著刺骨的疼。我彎腰掰開她的手,力道不大,卻很堅決:“我沒錢?!?/p>
“你怎么會沒錢?你爸媽給你的零花錢呢?你過年的紅包呢?” 她瘋了一樣搖頭,“你騙我!你就是不想幫我!”
“我是高三學(xué)生,” 我后退半步,拉開距離,“我的錢都在爸媽那,就算有,也不夠你去醫(yī)院。而且這件事,你該找李琛,或者告訴你爸媽 ——”
“閉嘴!” 她突然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別提他們!李琛是畜生,我爸媽只會打死我!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就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嗎?”
我看著她猙獰的臉,突然覺得很累。那些年為她整理的筆記、替她背的黑鍋、被她連累的責(zé)罵,像電影片段在腦子里閃。原來她一直都知道,我會心軟,我會妥協(xié),所以把 “一起長大” 當(dāng)成拿捏我的枷鎖。
可現(xiàn)在,這枷鎖早就銹了,斷了。
“陸一禾,”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guī)筒涣四恪!?/p>
她愣住了,好像沒聽懂。過了幾秒,突然笑起來,笑得眼淚直流:“你變了…… 秦川,你真的變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你會幫我的,你一直都會的……”
“以前是以前。” 我拿起習(xí)題冊,“你走吧?!?/p>
她站在原地,眼神從震驚變成怨恨,最后只剩下空洞。客廳的掛鐘滴答作響,敲了五下。她慢慢轉(zhuǎn)身,腳步踉蹌,像踩著棉花,每走一步都回頭看一眼,好像在等我喊住她,等我像以前那樣嘆口氣說 “我?guī)湍恪薄?/p>
但我沒有。
門被輕輕帶上時,我聽見外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越來越遠。我彎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指尖被劃破了,滲出血珠,滴在水漬里,像朵小小的紅花開了又謝。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錯題本上,那道函數(shù)題的輔助線畫得筆直。還有三天就要高考了,北清的校門在心里越來越清晰。
至于門外那個踉蹌的背影,像片被風(fēng)吹走的落葉,終于和我的人生,徹底沒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