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克福的晨霧還未散盡時，云柚的手機在桌面上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劉媽”二字讓她指尖微頓——這個時間點，老宅很少會主動聯(lián)系她，除非出了急事。
“大小姐，您快看看新聞吧！二小姐她……她在劇組出事了！”劉媽的聲音帶著哭腔，背景里隱約能聽到電視新聞的播報聲。
云柚的心沉了下去，卻沒立刻去碰手機，而是先對博世集團的陪同人員致歉：“抱歉，我需要處理一點家事，十分鐘后繼續(xù)?！彼仙瞎P記本電腦時，指尖穩(wěn)得沒有一絲顫抖，仿佛那通急促的電話只是通知她天氣變化。
走進休息室，她才點開娛樂新聞的推送。置頂?shù)脑~條帶著鮮紅的“爆”字——#云雪 潑水#，點開后，一段模糊的片場視頻正在瘋傳：化妝間門口，云雪穿著戲服，手里舉著一個保溫杯，似乎在和什么人爭執(zhí)，下一秒，她猛地將杯中的液體潑向?qū)γ娴娜?，鏡頭里立刻傳來女人凄厲的尖叫，周圍的人驚呼著圍上去，而云雪站在原地，臉上還帶著未褪的怒意。
文字報道寫得語焉不詳，只說被潑的是十八線演員周路，目前已被緊急送往醫(yī)院，疑似二度燙傷。評論區(qū)已經(jīng)炸開了鍋，盡管云家的公關團隊在拼命控評，但“豪門千金耍大牌傷人”的猜測已經(jīng)像藤蔓一樣瘋長。
云柚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精準地找到周路經(jīng)紀人的聯(lián)系方式。這個號碼是她上輩子處理完這場風波后特意記下的——彼時周路為了博眼球，在采訪里添油加醋地描述“被霸凌經(jīng)過”，雖然后來被云家壓了下去，卻成了云雪黑料庫里永遠的污點。
電話接通時，對方的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激動：“是云小姐嗎？我正想聯(lián)系您！周路現(xiàn)在還在急救室，醫(yī)生說臉上可能會留疤，你們必須給個說法！”
“我知道?！痹畦值穆曇羝届o得像一潭深水，“第一，醫(yī)療費用由云家全額承擔，后續(xù)的祛疤治療，我會安排瑞士最好的醫(yī)美團隊介入。第二，你現(xiàn)在立刻刪除所有社交平臺的發(fā)言，不要接受任何采訪，等警方調(diào)查結果出來后，我們談賠償。第三，告訴周路，配合調(diào)查，她應得的，一分都不會少?！?/p>
經(jīng)紀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沒有推諉，沒有威脅，甚至沒問“為什么”，直接給出解決方案。
“至于現(xiàn)在網(wǎng)上的視頻，”云柚補充道，“我會讓公關團隊暫時壓下去，但這不是為了云雪，是為了不影響周路的治療和警方取證。你應該清楚，輿論發(fā)酵得越厲害，對她的二次傷害越大。對云家也沒什么好處。”
這番話軟硬兼施，既給了甜頭，又點破了利害。經(jīng)紀人沉默幾秒，終于松口：“好，我信您一次。但如果你們敢敷衍……”
“我云柚的名字，比云家的招牌值錢?！彼龗鞌嚯娫挘⒖虛芡肆硪粋€號碼——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隊長的私人電話。這個號碼是她上個月處理公司商業(yè)間諜案時存下的，對方欠著她一個人情。
“李隊，麻煩你帶人去星光影視基地3號攝影棚，有人涉嫌故意傷害。對，當事人叫云雪，被傷者周路，現(xiàn)在在市一院燒傷科。證據(jù)？現(xiàn)場應該有監(jiān)控，化妝間門口的監(jiān)控是高清的，麻煩你們封存一下?！彼Z速平穩(wěn)，條理清晰，像在匯報工作，“另外，不用顧忌她的身份，按程序走就好?！?/p>
掛了電話，她才點開與父母的家庭群。里面已經(jīng)炸開了鍋，母親蘇婉發(fā)了十幾條語音，語氣焦灼：“柚柚你快想想辦法！小雪肯定是被人逼急了！我們先把周路那邊安撫好，賠錢也行，千萬不能讓她留案底??！”父親云建明的消息則簡短些：“我已經(jīng)讓王律師過去處理了?！?/p>
云柚深吸一口氣，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柚柚，你看到新聞了嗎？”云建明的聲音帶著疲憊，“王律師說可以爭取調(diào)解，只要周路撤訴……”
“爸，不能調(diào)解。”云柚打斷他，語氣堅定，“這不是錢的事?！?/p>
“你說什么？”云建明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對，“小雪才20出頭，留了案底這輩子就完了！”
“上輩子，你們也是這么想的。”云柚的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并沒有讓電話里頭的人聽見。心里卻憤憤不平，那時候你們花了七位數(shù)封口費，找了關系壓下案子，讓她對外宣稱‘失手潑了開水’。結果呢？半年后周路拿著和解協(xié)議翻供，說你們逼迫她撒謊，輿論反噬得更厲害，公司股價跌了三個點，云雪被冠上‘暴力狂’的標簽，這難道不是一輩子的陰影？
“你是覺得你能幫她收拾爛攤子一輩子，觸犯法律的事情，該怎么承擔就怎么承擔”
電話那頭沉默了。云建明知道云柚說的是事實，只是作為父親，他始終狠不下心。
“爸，這次不一樣?！痹畦址啪徚苏Z氣，卻字字清晰，“第一，監(jiān)控拍到的是‘滾燙的開水’，不是冷水，這是故意傷人，不是過失。強行調(diào)解只會讓對方覺得我們心虛，以后更容易被拿捏。第二，云雪已經(jīng)二十歲了，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拘留半個月，讓她在里面好好想想，總比將來捅出更大的簍子好。第三，我們主動報警，配合調(diào)查，賠償?shù)轿?，輿論上至少能占住‘認錯態(tài)度良好’的先機，比被動挨打好得多?！?/p>
她頓了頓，拋出最關鍵的理由：“您忘了凌硯然嗎？上次他就是利用云雪在拍攝現(xiàn)場當眾毆打?qū)医?jīng)紀人，這件事做文章，在董事會上說云家‘家風不正’，質(zhì)疑我們的管理能力，為后來奪權埋下伏筆。這次我們按規(guī)矩來，就是堵他的嘴?！?/p>
提到凌硯然，云建明的態(tài)度明顯松動了。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才沉聲問：“你確定這么做是對的？”
“我確定?！痹畦挚粗巴夥ㄌm克福的街景，陽光刺破晨霧，照在鱗次櫛比的建筑上，“爸，您信我這一次。我們保護她，但不能包庇她?！?/p>
掛了電話，云柚立刻聯(lián)系王律師，明確指示：放棄調(diào)解，全力配合警方調(diào)查，賠償金額不設上限，但必須讓周路簽署“永不翻供”的法律文件。隨后她給公關團隊發(fā)了條信息：“發(fā)聲明，承認云雪行為不當，已報警處理，承諾承擔所有醫(yī)療費用和賠償，后續(xù)將公開警方調(diào)查結果?！?/p>
做完這一切，她看了眼時間，剛好十分鐘。推門回到會議室時，博世集團的人都帶著探究的目光，她卻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微笑著坐下：“讓各位久等了，我們繼續(xù)談關于合資工廠的環(huán)評標準吧?！?/p>
只有助理小陳注意到，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不到半天，云雪被拘留的消息傳出來時，整個娛樂圈都炸了。沒人想到云家這次會這么“狠心”，竟然真的讓自家千金進了看守所。
看守所里的日子對云雪來說，無疑是地獄。沒有化妝品，沒有奢侈品，甚至連睡覺的床都是硬邦邦的木板。同屋的幾個嫌犯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云雪，看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嘲諷。她每天都在哭，申請給父母打電話沒人接，給凌硯然發(fā)信息也石沉大海。
而此時的云柚，正在新加坡和淡馬錫的談判桌上。當對方的代表隱晦地提到“云小姐家里最近不太平”時，她只是淡淡一笑：“家務事而已，不影響我們的合作。倒是貴方提出的勞工權益條款，我覺得還可以再細化一點——畢竟，合規(guī)經(jīng)營才是長期合作的基礎，您說對嗎？”
她的從容淡定讓對方暗暗佩服。原本還想借此壓價的人，見她滴水不漏，反而收起了心思。
談判間隙，王律師發(fā)來消息：周路的傷情鑒定結果出來了，面部二度燙傷，預計后續(xù)治療需要至少二十五萬，精神損失費索賠一百萬。
云柚回復：“賠。但讓她簽補充協(xié)議，自愿放棄所有后續(xù)追責權利，包括媒體曝光權?！?/p>
王律師有些猶豫：“會不會太多了？周路只是個十八線演員……”
“不多?！痹畦只氐酶纱?，“她本來就是受害者。100萬可以買她閉嘴，很劃算。另外，讓她經(jīng)紀人把所有私下錄的音、拍的照片交出來，我們可以再加五十萬?！?/p>
有上輩子的經(jīng)驗，她太清楚娛樂圈的套路了——拿了錢不辦事，偷偷留著證據(jù)，等將來云氏度過了網(wǎng)絡輿論一段時間后。再拿出來敲詐一筆。這輩子，她不會給任何人留這種機會。
半個月后，云雪被放出來了。走出看守所的那一刻，她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完全沒了往日的驕縱。云柚特意從新加坡飛回來，親自去接她。
車子里，云雪一言不發(fā)，直到快到老宅時，才突然爆發(fā)：“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看我笑話！爸媽是不是也被你洗腦了？他們?yōu)槭裁床粊斫游遥?！?/p>
云柚握著方向盤的手沒動，語氣平靜：“第一，是你自己把開水潑到別人臉上，監(jiān)控拍得清清楚楚，沒人逼你。第二，爸媽身體不好，經(jīng)不起折騰，我來接你一樣。第三，如果你覺得進看守所是笑話，那當初就不該做這種事?！?/p>
“我那是被周路氣的！她故意搶我臺詞，還說我演技爛！”云雪尖叫道，“她算什么東西？也配說我？”
“她是不配，但你用開水潑人，就配當云家的女兒嗎？”云柚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路邊停下，她轉(zhuǎn)過頭，眼神銳利如刀，“你以為爸媽沒為你操心嗎？他們這半個月吃不下睡不著，公司的事都沒心思管，全靠我一個人。你以為那些賠償款是大風刮來的？不管錢多錢少，不是讓你用來填自己闖的禍的！”
她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到云雪面前：“這是周路的賠償協(xié)議，一共一百七十五萬。從今天起，你的信用卡、副卡全部凍結，每個月只給你一萬塊生活費。你不是想當明星嗎？那就自己去跑龍?zhí)祝ピ囩R，用自己賺的錢生活。什么時候明白什么是‘責任’，什么時候再談其他的?！?/p>
云雪看著那份協(xié)議，又看看云柚冰冷的眼神，突然覺得眼前的姐姐變得陌生又可怕。她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些被她視為理所當然的特權，被云柚用最直接的方式，全部剝奪了。
云雪被拘留的事，最終以“云家主動擔責，賠償?shù)轿弧甭湎箩∧弧ｋm然還是有不少負面新聞，但比起上輩子的“全網(wǎng)抵制”，已經(jīng)好太多了。更重要的是，凌硯然那邊始終沒動靜——他原本等著看云家出丑，甚至準備了幾份“云家仗勢欺人”的通稿，卻沒想到云柚會直接報警，把事情擺到明面上，讓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這天晚上，云柚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處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她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去茶水間泡咖啡。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韷旱偷膶υ捖暋?/p>
“……真沒想到二小姐這次會被拘留，大小姐也太狠心了吧？”
“你懂什么？我聽王律師說，這都是大小姐的意思，連董事長都被說服了。據(jù)說她在新加坡談判的時候，一邊處理家里的事，一邊還把淡馬錫的人壓得沒脾氣，簽了個對我們特別有利的協(xié)議。”
“厲害啊……以前總覺得她就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現(xiàn)在看來，比董事長還厲害?！?/p>
“可不是嘛，你看她處理二小姐的事，又快又狠，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既沒讓公司受影響，又堵住了別人的嘴。我現(xiàn)在算是明白，為什么董事長要把公司交給她了?！?/p>
云柚沒有進去，只是轉(zhuǎn)身回了書房。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像一片流動的星河。她走到落地窗前，看著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上——這個眼神堅定、氣場沉穩(wěn)的女人，真的是從前那個只會彈鋼琴、練書法的云柚嗎？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云想依發(fā)來的信息：“在公司？”
云柚回：“嗯，剛忙完。”
“我在地下車庫?！?/p>
云柚想都沒想，快步下樓。地下車庫里，云想依的車安靜地停在角落。她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去，才發(fā)現(xiàn)副駕上放著一個保溫桶。
“劉媽說你最近在各國到處飛，肯定又沒好好吃飯，煮了點你喜歡的紅豆湯?！痹葡胍赖恼Z氣依舊淡淡的，沒看她，“處理云雪的事，你做得很好?！?/p>
這句遲來的肯定，讓云柚緊繃了半個月的神經(jīng)突然一松。她拿起保溫桶，打開蓋子，溫熱的香氣彌漫開來。
“我只想保住云氏?！彼p聲說。
云想依發(fā)動車子，后視鏡里映出她平靜的側臉：“我知道。”
車子駛出車庫，匯入夜晚的車流。云柚喝著紅豆湯，忽然覺得，這一世的路雖然難走，但身邊的人，似乎正一點點向她靠近。
她看向窗外，霓虹閃爍，映在她眼底，像燃起的星火。野心也好，手段也罷，只要能護住想護的人，守住該守的東西，她不在乎別人怎么說。
至于云雪，這次的教訓或許痛徹心扉，但總比像上輩子那樣，一步步走向毀滅要好。而她云柚，會牢牢握住方向盤，把云家這艘船，駛向更安全的海域。
前路縱有風雨，她亦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