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像濃稠得化不開的墨,將一切都溫柔地吞噬。溫羨魚已經(jīng)在主臥那張寬大得有些過分的床上睡著了,呼吸均勻。巨大的降噪耳機(jī)依舊盡職地戴在她耳朵上,像一個堅固的堡壘,將她與外界徹底隔絕。
沈硯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臥室。他沒有開走廊的燈,像一個真正的幽靈,穿過寂靜無聲的、空曠得令人心慌的別墅,走向走廊盡頭那間巨大的浴室。
“咔噠?!痹∈议T被輕輕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沒有開頂燈,只擰開了洗手池上方一盞小小的壁燈。冷藍(lán)色的光線瞬間傾瀉而下,像舞臺追光,將他孤零零地籠罩在洗手臺前那方狹窄的空間里。光線刺眼而冰冷,將他臉上所有的疲憊和陰影都暴露無遺。
巨大的鏡面映出他蒼白而陰郁的臉。眼底有濃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些許胡茬。他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著黑色的絲質(zhì)襯衫,領(lǐng)口隨意地敞開著,露出小片鎖骨和下方延伸的皮膚。
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疲憊的臉上,而是緩緩下移,落在了自己隨意搭在冰涼大理石臺面上的左手手腕內(nèi)側(cè)。
那里,皮膚的顏色明顯比周圍更深一些,不是胎記,而是一片猙獰的、扭曲的燙傷疤痕。疤痕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邊緣發(fā)白,中心部分依舊呈現(xiàn)出一種暗紅色,像一塊丑陋的烙印,盤踞在冷白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沈硯抬起右手,冰涼的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緩緩地、輕輕地?fù)嵘狭四瞧纪共黄降陌毯?。粗糙而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上來,瞬間將他拖回了那個散發(fā)著霉味、老鼠啃噬聲、以及無邊黑暗的地下室。冰冷的鎖鏈,燒紅的烙鐵,還有男人猙獰的笑……
他猛地閉上眼,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再睜開時,鏡中的那雙眼睛,翻涌著濃烈的自厭和一種深不見底的自卑。冰冷的水珠不知何時從上方滴落,砸在他撫摸著疤痕的手背上,又沿著手腕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像無聲的淚水。
他死死盯著鏡中那個手腕帶著丑陋烙印的男人,盯著他眼底那片化不開的陰郁和瘋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心底反復(fù)回響,如同毒蛇的嘶鳴:
“她值得更好的……一個干凈的、站在陽光下的、沒有這些骯臟過去和扭曲占有欲的人……” 而不是像他這樣,一個只敢在黑暗里偷取她氣息、用婚姻綁架她生命的怪物。冷藍(lán)的燈光下,水珠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墜入黑暗的領(lǐng)口。鏡中的倒影,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