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聞言大驚,連忙躬身開口。
“陛下,魏忠賢權(quán)勢太大,非但皇宮里太監(jiān)盡皆仰其鼻息,更豢養(yǎng)數(shù)萬凈軍,若非朝臣聯(lián)合劉太妃施壓命其為先帝守靈,怕是此刻....”
未等王承恩的話說完,崇禎便是揮手將其打斷。
“朕自有論斷,傳其即來見朕?!?/p>
崇禎知道王承恩想說什么,也知道他的顧慮是什么。
此刻魏忠賢的勢力太大,非但皇宮里遍布他的眼線,就連朝堂之上半數(shù)朝臣都是他的義子義孫。
大明權(quán)力核心內(nèi)閣,以首輔黃立極為首的七人皆為閹黨,替皇帝披紅的司禮監(jiān)也盡為黨羽。
大明的奏章分為題本和奏本,題本是公事,而奏本則是官員私事,比如請假或者皇帝國壽說吉祥話之類的。
奏章先送內(nèi)閣,內(nèi)閣商討后給出處理意見為票擬,隨后送司禮監(jiān)呈圣御筆簽批,此為批紅。
這是太祖定下的規(guī)矩,但經(jīng)歷嘉靖和萬歷兩代‘圣賢’之后,這批紅的權(quán)力就徹底落到了司禮監(jiān)之手。
處理國家政事甚至下發(fā)圣旨,都可以不經(jīng)過皇帝直接運作,這也是魏忠賢經(jīng)常矯詔(假傳圣旨)的原因。
因為各個實權(quán)機構(gòu)都是他的人。
所以王承恩擔心,魏忠賢會對自家這位被文官力排眾議抬上皇位的主子不利。
看著帶著擔憂之色離去的王承恩,崇禎并沒有開口解釋什么。
他沒有金手指更沒有系統(tǒng),但他知道未來局勢的走向,知道誰忠誰奸,更知道所有人不知道的事情。
魏忠賢的惡行罄竹難書,這是史書上明確記載的。
但這所謂的史書是滿清篡改過的,而作為前世研究明史之人,他看到過和滿清明史里不一樣的魏忠賢。
首先,他是絕對忠于天啟之人。
而這個人最大的能耐就是,搞錢。
而比搞錢本事更牛逼的,是拉攏人心。
浙黨,齊黨以及楚黨在被東林黨壓的只剩一口氣的時候,他把三黨之人全部收攏,轉(zhuǎn)頭將東林黨干的支離破碎。
而他拉人的手法極為簡單粗暴,實在。
不玩虛的,有錢大家一起賺,有事一起上,不看出身更不看黨派學識,只要加入閹黨那就是自己人。
東林黨干不過魏忠賢的原因在于,清高。
入黨要求太高且門路太少,要么同鄉(xiāng),同事(同科進士)要么座主(師生關(guān)系)必須是知識分子還得是高級知識分子,進士或者翰林。
底子還得干凈名聲得好,論無恥不如老魏,論人數(shù)也不如老魏,不輸才怪。
而他更是利用明太祖朱元璋設立地域回避制,即南人赴北為官,北人赴南就任來避免官員貪污受賄的制度,將自己的心腹全部安插進東林黨的老家。
辭官就想回家過好日子,做夢呢。
當你的面在你老家撈錢,你敢炸刺咱家就能整一道假圣旨弄死你。
然后把東林黨的人要么安排到不毛之地,要么安排到全是刁民的地方。
老實待著就讓你當個傀儡官,瞎蹦跶東廠也不是慣孩子的主。
而這魏忠賢更神奇的一點在于,不收農(nóng)賦而取商稅。
他的罪行數(shù)都數(shù)不清,但很少能找到關(guān)于他壓榨平民百姓的記載,但對于那些商人下刀又快又狠。
他的貪連蠅頭小利都不放過,但在他掌權(quán)之時大明九邊官軍雖然還達不到滿餉,但卻是天啟和崇禎年間最充裕的時間段。
也是明軍戰(zhàn)斗力最強悍,努爾哈赤和皇太極接連戰(zhàn)敗的時間段。
而還有一件不為人知之事,便是他組建的那支凈軍在李自成攻破北京城時全部戰(zhàn)死。
且無一背向敵隕者,全部死在沖鋒的路上沒有一人逃跑。
更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這支被人唾棄的凈軍的精神圖騰,是岳飛。
奸詐作惡但心有敬畏,很矛盾,可這就是真實的魏忠賢。
魏忠賢一定是該死的,但崇禎想要破局想要改變大明歷史的走向,這個人至關(guān)重要。
魏忠賢不能那么快死,最起碼在他利用價值被榨干之前不能。
而崇禎之所以有這樣的把握,是因為他懷里那份天啟留給他的東西。
夜,漆黑如墨。
皇宮之內(nèi)的燈火通明,像極了大明王朝氣數(shù)將近時卻絕不低頭的倔強。
魏忠賢今年59歲,他的全部官職加起來有二百多字,歷史上如他這般以殘缺之身做到如今地步的,屈指可數(shù)。
他的腰很彎,低頭碎步快行,這是他這些年一直恪守的本分。
他很強大,無比的強大,但也很惶恐,無比的惶恐,因為他的靠山死了。
他知道,自己也快死了。
新帝絕不會讓自己活著,自己是威脅也是新帝收攏人心最好的工具。
但就在他苦思對策之時收到四字:帝召,即往。
短短四字卻讓魏忠賢大喜過望,隨即來到乾清宮寢殿之前躬身而入。
但甫一進門的景象卻讓他猛然一驚,新帝沒有坐在桌案之后更沒坐在軟榻之上,而是坐在寢殿中央的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奴婢魏忠賢叩見皇爺,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忠賢連忙跪地行禮以頭觸地,可他沒得到任何回應。
這讓他心頭一顫,因為這和他所想不同。
在他想來新帝登基當夜召見自己定為拉攏善待,如此自己就能成為新帝的心腹再無后顧之憂。
但從進寢殿開始,一切都和他預想的截然相反。
寢殿空空蕩蕩僅有新帝一人,且新帝就坐在寢殿中央的椅子上眼神古井無波,對他的叩拜沒有任何表示。
不合常理,極度的不合常理。
魏忠賢的心也瞬間提了起來,額頭上也是出現(xiàn)了一層細汗。
他猜不透新帝想要干什么,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足足過了十幾息的時間,寢殿里依然靜悄悄的。
就在這極度壓抑的氣氛讓魏忠賢感覺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的耳邊響起新帝淡淡之音。
“他們說你是禍國閹黨?!?/p>
聲音很淡還夾雜一絲沙啞,但在這靜悄悄的寢殿里卻極為清晰的傳進魏忠賢的耳朵。
就在魏忠賢聞言想要抬頭之時。
啪。
一聲輕響傳來,一份朝臣聯(lián)名彈劾的奏章被丟在魏忠賢面前。
“知道為何你會被強行勒令為先帝守靈?”
不等魏忠賢作答,崇禎的淡淡之音再次響起。
“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你會對朕不利,但可知為何朕卻偏偏單獨召見于你?”
音落,崇禎的淡淡之音讓魏忠賢猛然抬頭。
“因為世間從無閹黨,所謂閹黨,實為帝黨?!?/p>
“是吾朱氏家奴,也是皇兄留給朕的治國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