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淵的話語如同烙鐵，燙進(jìn)蘇清顏的耳膜，更燙進(jìn)她混亂的心底。
輪回？時空縫隙？找到她？
這信息太過驚悚，幾乎打敗了她對重生和這個末世的所有認(rèn)知！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看進(jìn)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承載了無盡重量和執(zhí)念的眼睛。
他似乎也沒期望她立刻回應(yīng)。那近乎失控的情緒只泄露了一瞬，便被他強行壓下，恢復(fù)了那種冷硬的平靜。他后退半步，拉開了那令人窒息的距離。
“該走了?！彼D(zhuǎn)身，開始檢查武器和裝備，背影依舊挺拔，卻莫名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孤寂。
蘇清顏強迫自己從巨大的震驚中抽離。是，現(xiàn)在不是追問的時候。源匣蘇醒的能量波動如同黑夜中的燈塔，守夜人的追殺隨時可能降臨。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滔天的巨浪，意識沉入空間。
升級后的空間廣闊而……生機勃勃。黑土地松軟，那幾株蘊靈草散發(fā)著柔和的光暈，就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源匣安靜地躺在中央，盒蓋微啟，不再有能量溢出，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底蘊。
她快速掃過物資，目光落在那些武器和一輛她之前囤積的、改裝過的山地摩托上。
“外部情況？”她一邊準(zhǔn)備，一邊問。
陸沉淵側(cè)耳傾聽片刻：“暫時安靜。東南方向，三條街外，有大規(guī)模蝕骨者聚集的動靜，最好避開。我們向北，穿過老工業(yè)區(qū)，那里地形復(fù)雜，利于擺脫追蹤。”
蘇清顏點頭，毫不猶豫地將山地摩托取出。沉重的車身落在冷卻塔底部狹窄的空間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陸沉淵跨上后座，蘇清顏發(fā)動引擎，低沉的轟鳴在塔內(nèi)回蕩。她深吸一口氣，操控摩托撞開之前堵塞入口的雜物，沖入了外面彌漫的血色霧靄之中。
冷冽的風(fēng)夾雜著腐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摩托車的引擎聲在死寂的廢墟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立刻吸引了零星蝕骨者的注意。但它們蹣跚的速度根本無法追上摩托的速度。
蘇清顏將油門擰到底，車身在破損的公路和廢棄車輛殘骸間靈活穿梭。陸沉淵坐在她身后，身體隨著車身擺動保持平衡，受傷的左臂搭在自己腿上，右手持著沖鋒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和側(cè)翼。
一種無言的默契在風(fēng)聲中建立。她負(fù)責(zé)駕駛和感知大范圍路徑，他負(fù)責(zé)清除突發(fā)威脅和指引方向。
“左轉(zhuǎn)，第二個路口右拐，避開主路。”他的聲音貼著她耳側(cè)響起，冷靜清晰。
蘇清顏毫不猶豫地照做。輪胎碾過一地碎玻璃和干涸的血跡，車身甩出一個急促的弧度，沖入一條更狹窄的小巷。
偶爾有從兩旁建筑撲下的蝕骨者，還不等蘇清顏反應(yīng)，身后便響起短促的點射，怪物應(yīng)聲倒地，槍聲被消音器壓抑成沉悶的噗噗聲。
他的槍法精準(zhǔn)得可怕。
越往北，建筑越發(fā)破敗荒涼，巨大的廢棄廠房如同沉默的巨獸匍匐在紅霧中。蝕骨者的數(shù)量反而減少了，但一種無形的壓力卻逐漸彌漫開來。
太安靜了。
蘇清顏放緩了車速，直覺讓她感到不安。
陸沉淵的氣息也明顯變得更加冷冽?！巴＼嚒！?/p>
蘇清顏立刻捏緊剎車，摩托悄無聲息地滑行到一堆生銹的鋼架后停下。
“怎么了？”她低聲問。
陸沉淵沒有回答，而是微微瞇起眼，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前方一片開闊的廢棄廣場。廣場中央，堆積著如山的廢棄物和報廢車輛，形成一片巨大的陰影。
他看了片刻，忽然舉起沖鋒槍，槍口對準(zhǔn)廣場邊緣一盞早已損壞、燈桿扭曲的路燈頂端。
砰！
一顆子彈呼嘯而出，并非射向路燈，而是射向路燈旁看似空無一物的空氣！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子彈在飛行途中仿佛撞上了一層無形的、流動水波般的壁壘，濺起一圈清晰的漣漪，然后被猛地彈開，叮當(dāng)落地。
“能量屏障?！标懗翜Y聲音冰冷，“守夜人的狩獵場。他們故意驅(qū)趕蝕骨者聚集于此，進(jìn)行‘凈化’測試。”
蘇清顏心頭一寒。狩獵場？把活生生的怪物甚至可能包括幸存者圈禁起來，測試他們的武器？
“能繞開嗎？”
“范圍很大，繞行需要多花半天，而且不確定其他方向是否有埋伏?！标懗翜Y放下槍，“屏障能量等級不高，是臨時布置，強行突破可行，但會立刻驚動他們?！?/p>
抉擇擺在了面前。
蘇清顏看向那片死寂的廣場，又看向陸沉淵蒼白卻堅毅的側(cè)臉。源匣的能量波動就像指路的明燈，他們耗不起半天時間。
“闖過去?！彼龥]有任何猶豫，眼神銳利，“用最快速度?！?/p>
陸沉淵看向她，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激賞?！案o我?！?/p>
他從摩托后座躍下，動作間左臂的傷口似乎被牽扯到，讓他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速度絲毫未減。蘇清顏立刻收起摩托，持槍跟上。
兩人如同兩道貼地疾行的影子，快速接近那無形的能量屏障。
就在距離屏障不足五十米時，廣場中央那堆巨大的廢棄物陰影中，突然傳出某種機械運轉(zhuǎn)的嗡鳴聲！
緊接著，數(shù)個探照燈猛地亮起，慘白的光柱撕裂紅霧，精準(zhǔn)地鎖定了正在快速移動的兩人！
同時，至少十幾名穿著銀灰色作戰(zhàn)服、戴著全覆蓋頭盔的守夜人戰(zhàn)士從掩體后現(xiàn)身，手中的能量武器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一個經(jīng)過擴音器放大的、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響起：
“叛逃者陸沉淵！確認(rèn)目標(biāo)！立即放下武器投降！重復(fù)，立即投降！”
“能量屏障已強化！你們無路可逃！”
果然有埋伏！他們早就料到了陸沉淵可能會選擇這條路線！
“沖！”陸沉淵厲喝一聲，速度瞬間爆發(fā)，不再隱藏行跡，直線沖向屏障！幽藍(lán)長刀已然出鞘！
蘇清顏緊隨其后，霰彈槍對準(zhǔn)那些探照燈和最先舉槍的守夜人戰(zhàn)士，猛地扣動扳機！
砰！砰！砰！
巨大的槍聲在廣場回蕩，探照燈應(yīng)聲碎裂好幾盞，慘白的光線頓時混亂搖曳！幾名守夜人戰(zhàn)士也被霰彈轟得踉蹌后退！
“開火！”電子合成音冰冷下令！
咻咻咻——！
密集的能量光束如同雨點般射來，打在兩人剛才所在的位置，燒灼出一個個焦黑的坑洞！
陸沉淵身形如同鬼魅，在槍林彈雨中左右閃避，速度卻絲毫不減，猛地沖到了能量屏障前！
“破！”他低吼一聲，幽藍(lán)長刀爆發(fā)出刺目光芒，狠狠一刀斬在無形的屏障之上！
嗤啦——！
如同布帛被撕裂！屏障劇烈波動，被斬開一道巨大的、足夠兩人通過的缺口！但幾乎在缺口出現(xiàn)的瞬間，周圍的光芒立刻涌動過來試圖修復(fù)！
“走！”陸沉淵擋在缺口前，長刀揮舞，格開射來的能量光束，為蘇清顏爭取時間！
蘇清顏毫不猶豫，俯身從他腋下空間疾沖而過，穿出屏障缺口！
就在她穿過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廣場中央那堆廢棄物最高點，一個身影悄然站立。
那人并未穿著守夜人制服，而是一身漆黑的長風(fēng)衣，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花紋的純白面具，雙手隨意地插在衣兜里，正靜靜地“俯視”著下方的混亂戰(zhàn)場。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卻給人一種極度危險、冰冷如同毒蛇的感覺！
蘇清顏的心臟猛地一縮！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那名面具人的視線，似乎穿透了混亂的戰(zhàn)場和彌漫的紅霧，精準(zhǔn)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探究，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物品。
蘇清顏后背瞬間爬滿寒意！
“陸沉淵！”她急聲喊道，同時舉槍試圖瞄準(zhǔn)那個面具人！
但就在她分神的這零點一秒——
一道格外粗壯、顏色赤紅如血的能量光束，毫無征兆地從側(cè)面一臺重型能量炮中射出，并非射向陸沉淵，而是預(yù)判性地射向剛剛沖出屏障、試圖回身掩護(hù)的蘇清顏！
快！太快了！根本來不及躲避！
蘇清顏瞳孔驟縮！
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黑影猛地將她撲倒在地！用身體嚴(yán)嚴(yán)實實地覆蓋了她！
是陸沉淵！他竟然在斬開屏障、承受著大部分火力的同時，察覺到了這致命的一擊，不顧一切地沖回來將她護(hù)在了身下！
噗嗤——！
赤紅的能量光束狠狠灼穿了他的右側(cè)肩胛！位置幾乎與他左肩的圖騰對稱！
一股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呃——！”陸沉淵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滾燙的鮮血瞬間涌出，滴落在蘇清顏的臉頰和頸窩！
“陸沉淵！”蘇清顏目眥欲裂，聲音嘶?。?/p>
陸沉淵卻憑借難以想象的意志力，猛地?fù)纹鹕?，右手長刀反手?jǐn)S出！
長化作一道藍(lán)色閃電，精準(zhǔn)地沒入那臺重型能量炮的操作口！
轟！
能量炮瞬間過載爆炸，碎片四濺！
“走！”他一把拉起蘇清顏，聲音因劇痛而撕裂，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拖著幾乎被貫穿的身體，帶著她撞向廣場另一側(cè)的廢棄廠房！
更多的能量光束追著他們的背影射來，打在廠房的鐵皮墻上，火花四濺！
兩人踉蹌著沖入廠房的陰影之中，暫時脫離了直射火力的威脅。
但蘇清顏的心卻沉到了谷底。陸沉淵的呼吸變得極其粗重紊亂，整個右肩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傷口深可見骨，鮮血如同小溪般不斷涌出，迅速染紅了他的作戰(zhàn)服和她的手臂。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失去所有血色，體溫卻在急劇升高！
“陸沉淵！撐??！”蘇清顏的聲音帶上了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試圖用手按住他背后那可怕的傷口，溫?zé)岬难簠s不斷從她指縫間涌出！
陸沉淵的身體晃了一下，幾乎將全部重量壓在她身上。他艱難地抬起頭，汗水沿著冷硬的下頜線滴落，眼神卻依舊銳利，他看向廠房深處，聲音微弱卻清晰：
“不能……?！婢摺坐f’……他親自來了……”
白鴉？那個面具人？
蘇清顏來不及細(xì)想，半扶半抱著他，踉蹌著向廠房更深處挪動。必須立刻止血！必須找到藏身之處！
她的目光瘋狂掃過周圍，最終落在角落里一個半埋在地下的、銹蝕的大型液壓機檢修井口！
“這邊！”
她用盡力氣將他拖到井口，掀開沉重的銹蝕井蓋，也顧不得下面有什么，先將他小心地推了下去，自己緊隨其后跳下，并從內(nèi)部死死拉上了井蓋！
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
只有兩人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在狹小密閉的空間里沉沉彌漫。
蘇清顏顫抖著手從空間取出強光手電打開。
光線下，陸沉淵靠在冰冷的井壁上，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下的血液已經(jīng)匯聚成了一小灘。
那赤紅的能量光束不僅造成了可怕的貫穿傷，似乎還帶有某種特殊的破壞性能量！
蘇清顏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她慌忙取出所有能找到的止血粉、繃帶，不顧一切地往那可怕的傷口上倒，試圖堵住洶涌的鮮血，但效果甚微。鮮血很快浸透了層層紗布。
怎么辦？怎么辦？！
蘊靈草！對！蘊靈草！
她意識瘋狂沉入空間，沖到那片黑土地旁，卻發(fā)現(xiàn)那幾株蘊靈草因為剛才被她采摘，新的尚未長出！
絕望如同冰水，澆滅了最后一絲希望。
她看著陸沉淵氣息越來越微弱，身體逐漸冰冷，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力感如同巨浪般將她淹沒。
不！不能死！陸沉淵！你不能死！
你還沒有告訴我輪回是什么意思！還沒有告訴我你怎么找到我的！你答應(yīng)過的！無論重啟多少次……
巨大的情緒沖擊著她的大腦，意識深處的空間似乎也隨之劇烈震蕩起來！
那安靜躺在黑土地中央的源匣，似乎感應(yīng)到了她強烈到極致的祈愿和崩潰的情緒，盒蓋之下，再次流淌出一絲微弱的、卻精純無比的溫暖能量。
那能量并未擴散，而是受到指引般，緩緩流向空間一角——那里堆放著她之前收集的、包括從趙教授家找到的在內(nèi)的所有藥品！
其中一盒普通的、她原本以為早已過期的強心針劑，在接觸到那絲溫暖能量的瞬間，表面竟然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
福至心靈般！蘇清顏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那盒強心針！
她退出空間，手忙腳亂地拆開包裝，取出一支針劑，看也不看說明，對著陸沉淵的心口附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扎了下去！將藥液全部推入！
做完這一切，她脫力地跪坐在他身邊，手指緊緊抓著他冰冷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心臟高高懸起，幾乎不敢呼吸。
一秒，兩秒……
就在她幾乎要徹底絕望之時——
陸沉淵冰冷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似乎……重新變得悠長了一些。
灰敗的臉色，也隱約透出一絲極淡的……生機？
蘇清顏猛地捂住了嘴，眼眶瞬間通紅，滾燙的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決堤而出，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他撐住了……
他活下來了……
冰冷的檢修井底，她緊緊握著他逐漸回溫的手，仿佛抓住了末日廢墟中，唯一熾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