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治縣城租了間臨街的鋪面，鋪面門口有棵老楊樹，

他就把“老楊修鞋”的木牌掛在了樹枝上，下面用紅漆補了行小字：順帶磨刀。

我認識他那年，是他來久治的第五個年頭。房東是個四川來的包工頭，

突然帶著三個壯漢闖進鋪子，說要漲三倍租金。老楊的修鞋機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機身上的紅漆掉了大半，露出銀灰色的鐵皮，那是他用半年積蓄從西寧舊貨市場淘來的。

“漲不起?！崩蠗疃自诘厣涎a一只藏靴，手里的錐子沒停，“你看我這鋪子，

一天掙的夠不上房租的零頭?！卑ゎ^一腳踹翻了修鞋機，零件撒了一地，有個彈簧蹦起來，

彈在老楊的額頭上，滲出血珠。老楊沒抬頭，繼續(xù)用錐子穿孔，血珠滴在藏靴的羊毛上，

洇出個小紅點?！敖o你三天時間，要么滾，要么交錢?！卑ゎ^啐了口唾沫，帶著人走了。

老楊蹲在地上撿零件，撿一個就往帆布包里塞一個。有個穿校服的小姑娘放學(xué)經(jīng)過，

蹲下來幫他撿，問他疼不疼。他摸摸額頭上的傷口，笑了：“這點血算啥，當年我在昆侖山，

被馬踢掉塊頭皮，照樣騎馬送信?！蹦翘焱砩纤麤]地方去，

揣著帆布包在德合隆寺的墻根下縮了一夜。后半夜下起雨，他把帆布包頂在頭上，

聽著寺里的轉(zhuǎn)經(jīng)筒吱呀作響。有個轉(zhuǎn)經(jīng)的老阿媽舉著酥油燈經(jīng)過，看見他，

把手里的氆氌披在他身上，又從懷里掏出個鋁制的飯盒，里面是溫熱的糌粑。

老阿媽不會說漢語，只是指著天上的月亮，用藏語念叨著什么。老楊后來才知道，

那句話的意思是：月亮被云擋著的時候，星星會更亮。第二天一早，

他發(fā)現(xiàn)氆氌的口袋里塞著張紙條，是用鉛筆寫的，

字跡歪歪扭扭：“我兒子在久治市場修摩托車，他那缺個幫忙的，管飯，給工錢。

”落款是“才讓卓瑪”。他揣著紙條找到市場，才讓卓瑪?shù)膬鹤邮莻€留著寸頭的年輕人，

看見他額頭上的傷，二話不說從工具箱里翻出碘伏給他抹。“我媽說你是個好人，

”年輕人遞給他副手套，“以后你就幫我遞遞扳手，順帶...